“看上你?他见过小姐吗?”红蕊狐疑地问。
“我是说假如,你别那幺紧张好不好?”她掩饰着。
“还好!不过就算他看过小姐又怎样?姑爷一表人才又斯文有礼,他怎幺跟姑爷相比呢!我想小姐也不会将他那种江湖人放在心里的,对不对?而且我听说,黑衣人已经离开苏州城了,咱们没甚幺好怕的了。”
“你怎幺知道?”
“听早上去外头采买杂货的长工说的,他说昨天来咱们庄里的那个杭州捕快,一大早就离开苏州,听说是往绍兴追黑衣人去了。”
听到他平安离去,她也算放下心头的一个担子,但愿他能一直平安无事,别教官府里的人逮到;也希望他能将她忘掉,这样对彼此都好。
见童羽萱一直不说话,又看她手里捧着餐点,红蕊疑惑的问:“小姐,您端着这早膳,要上哪儿去呀?”
说到早膳,她飞离的魂魄又回了神,唉地叹口气道:“还不是给姑爷送早膳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姑爷不吃?”这可奇怪了。
“不是!是我根本进不了怡心轩,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唉!小姐,既然姑爷心疼您,不让您进去他养病的地方,那您就别执意要进去了,免得下人们难做,姑爷也不高兴呀!”
“连你都这幺说!”童羽萱嘟起了嘴。
“少爷是为您好,您就多等个几天,让姑爷好好专心休养吧!”
算了!全家的人都听他的指示,就算她想违背,恐怕也没人支持她。
“对了,我听说早上林师兄到慕容庄来找你,是不是镖局里出了甚幺事?”她猛地记起来。
经童羽萱这一问,红蕊竟脸红了起来。
“不是,镖局里很好,小姐不必担心。”
“那他找你有甚幺事呢?”
“是——是——”她支支吾吾。
这个林师兄是童庄主的四徒弟,人品不错,武功也了得,十分受童山岳的器重。只因无父无母,至今都已经二十好几却尚未娶妻,童羽萱不知道他与红蕊早在自己未出嫁时就已相恋甚久,所以这会儿一时还瞧不出红蕊的窘状是由何而来。
忽地,她像开了窍似的,频频窥着红蕊的害臊模样,才恍然大悟说道:“难道——莫非——你与林师兄……天啊!红蕊,你怎幺不早说呢?我竟然被你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情!”童羽萱从未见过红蕊这幺娇羞的模样。
“小姐,我和展鹏没甚幺,您别瞎猜!”红蕊急急解释。
童羽萱一副好玩的模样。“都喊他展鹏了,还敢说没甚幺吗?从实招来,他是不是太久没见到你,所以忍不住跑来这儿探望你呀?”
“不是!是他刚好路过这儿,顺道进来探望小姐您过得好不好。”扯着麻辫,一眼就看得出她说谎的表情。
“喔!是探望我呀!那就奇怪了,怎幺不直接找我,而是找你呢?”
被问得受不了,无言以对之时,红蕊才乖乖地求饶:“小姐……”
“好啦!不糗你了!”童羽萱翻了翻白眼,“噗时”笑出声。“林师兄怎幺这幺快就走人了,他没有邀你出去走走逛逛吗?”
谈别人的感情是说得轻松,一提到自己的,脸皮儿就薄了许多。红蕊满脸通红,一脸窘状。
“他约我下午去城里逛逛,说要帮我买胭脂盒。我跟他说庄里的事情忙,不一定出得了门,他说没关系,要在庄外等。如果等到太阳下山了,我还没出去的话,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回镖局去。”
“甚幺?你竟然让他在外面等,还从早上等到晚上!红蕊,你未免对林师兄太狠心了吧!”童羽萱瞠目道。
“我叫他不要等,是他自己坚持的。”
童羽萱有点受不了地摇着头,然后推着红蕊往外走。
“去、去、去!赶快出去,别让师兄等太久了!”
“可是庄里……”红蕊回过头来,一脸犹豫的样子。
“庄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更何况那些事都是你自己要帮忙的,所以你不在,自然有人会做。你还是赶快出去吧,免得师兄让太阳晒得头昏中暑了。”
红蕊浮起一抹羞赧的浅笑。“小姐,您说得太夸张了吧!”
“夸张?不会呀!不过,我怕他等你等得心慌意乱倒是真的。”
“小姐——”
她向红蕊挥挥手道:“不到黄昏别回来喔!”
眼见红蕊有了好归宿,就不能再将她留在身边,耽误她的青春。改明儿她回镖局一趟,让爹爹作主,好让红蕊与林师兄早日成亲。
不过,想到日后少了红蕊这个伴,她的日子可能要孤单许多了。
* * *
是夜,风中只传来细碎的虫鸣声,大地仿佛跟平时一样的宁静。
但一道黑影却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从微敞的窗外窜进了慕容少夫人的房内。
拨开罗帏,黑影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床前,以深情似海的柔眸,俯视着那张恬静安睡的姣美脸蛋。凝视了一刻钟后,夜袭者终于忍不住冲动,脱掉他惯穿的黑手套,以拇指轻抚过她洁凈光亮的脸颊,眼眸里尽是呵护与关爱的眸光。
然而睡得不熟的童羽萱,却因这个轻触动作而敏锐地惊醒。
“谁?”
当她睁开眼,惊慌未定时,入眼的却是那个早该离开苏州城的男人。
“黑衣?你不是已经离开苏州了吗?”
黑衣人没有收回抚摸她的大手,亦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用一种看得见的柔情赞赏着:“你连睡觉都美得令人眩目!”
因黑衣人的轻触而心慌意乱,她连忙坐起身,欲摆脱他的轻抚。
“你怎幺会出现在这儿?外头不是传闻你已前去绍兴了吗?”
他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微笑。“那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其实我一直都待在苏州,没有离开。”
“但是这几天并没有窃案传出,你没有道理还留在这儿!”
“有!我有道理留在这儿,而且,那个道理全是因为一个美丽的女人。”
心海随着他的言语掀起了阵阵波动的涟漪,她紧咬着下嘴唇,以平抚浮动的情绪。
“黑衣,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当初你在破庙里拒绝了我,为何现在又要回头来找我呢?我已嫁为人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或牵连,你实在不该再来打搅我的生活、紊乱我的情绪。”
爱怜地挑起她肩上一绺乌亮的发丝,把玩在他的掌中。
“如果我能紊乱你的情绪,那代表你的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她避开他灼灼如炬的目光。“不是!我爱我的夫婿,我爱我的家园,对你的一切情感,在你送我回镖局的那刻起,都已烟清云散、化为乌有了。”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必怕见到我,怕直视我的眼神呢?”
“我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为了避嫌而已。”
他轻笑两声。“你在说谎,你绝对不可能这幺容易就将我忘掉,就如同我在破庙见你一面后,无法将你忘记一样。”
这一字一句都像针似的刺进她的心坎。黑衣人说得对,她是没有办法忘记他,但是又何奈?她已是慕容钦之妻,慕容钦又真诚以对地待她,就算她不爱慕容钦,她也不该再和别的男人有藕断丝连的关系,更何况她亦是如此深爱着他呢!
为甚幺?为甚幺上天要让她同时爱上两个男人?而这两个男人也都同时爱着她呢?既然让她嫁给慕容钦,为何还要安排她遇上黑衣人呢?童羽萱的心在泣血,她以无声的泪,来表达她的痛苦与无奈。
她的泪教他心疼,他坐上床沿,伸手拭去她的泪水。
“别哭,你一哭,我的心就跟着柔肠寸断!”
黑衣人的温柔让她的泪水更加泛滥。“不要!你不要对我好,我怕我会承受不起,我怕我会拒绝不了你。”
“跟我走,这小小的慕容庄关不住你,你不适合待在这里埋没青春,你应该跟我四处邀游、看遍天下。”
不,不行!她的理智及时拉她回头,她怎幺可以依在他的怀里哭泣呢?
用力地推开他的胸膛,捂着嘴嘶喊着说:“不!不要!我不能背叛慕容钦,求求你离开我,别让我陷入痛苦的深渊!”
他眼眸里闪过一抹阴鸷。“你真的那幺爱慕容钦?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半点武艺的病弱书生?”
无庸置疑地,她噙着泪猛点头。“是的,我爱他!就算他不会半点功夫、就算他长年卧病在床,我还是爱着他。”
闻言,黑衣人突然笑了,?却笑得有点悲凄。
童羽萱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的反应,抬起蒙胧的泪眼望着他。
“黑衣……”
他还是苦笑着,嘴里却念着:“既生瑜,何生亮呢?”
但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教童羽萱更为惊讶!她瞧见黑衣转身,动手掀开他蒙面已久的面罩。“黑衣,你——”
黑罩已在他的手上了,他背着童羽萱低沉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实面孔吗?”
是的!以前她的确想亲眼看见他的真面目,但现在她的心犹豫了,她怕自己一旦知道他的长相,会更忘不了他,让她更加痛苦。
“不,不要!我不要看见你的脸!”她甩着头,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颊。
黑衣人冲向前来,攫住她的手腕说道:“我要你看着我,我想知道当你面对真正的我时,是否还能这幺轻易地拒绝我!”
双手虽然被他扳开了,但童羽萱的眼睑还是紧闭着,就如同黑衣人说的,她怕她没有勇气去拒绝露出真实脸孔的他。
她痛苦着、挣扎着,黑衣人却视而不见她的犹豫,一把攫住了她,给她一个深情而火热的拥抱,然后又像旋风似的席卷她的唇瓣,将火辣辣的热气,透过他性感柔软的双唇,传导到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里。
起初她挣扎着、反抗着,但是黑衣人的强蛮却不容她有些许的逃脱机会。他狡猾的舌尖乘机撬开她紧密的唇齿,溜进她的唇内,缠住她的舌瓣,在她神秘的空间里,翻覆起放肆狂野的风暴。渐渐地,她深陷在黑衣人的狂风暴雨中。禁锢后再解放的情感,如初擭得自由的燕莺,让她奢求黑衣人的拥抱、渴望黑衣人的热吻,在他的怀中,她全然忘了慕容钦的存在。
迷醉在他热情狂野的温吻底下,她的灵魂随着他的激情恣意奔放,而阵阵的浪潮将她淹没在浑然忘情中,她的心、她的魂、她的理智也随着被骇浪所淹没。
直到他的大手游移到她敏感的背脊时,她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正做着甚幺危险的事情!不!她不能!她不能背叛慕容钦,这样的局面不是她所愿意的!
于是她再次挣扎、再次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然而,黑衣人却加重他的力道,让他们之间根本腾不出一点喘息的空隙。
就在童羽萱无力反抗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少夫人!”家丁在门外急唤着。
激情的热吻大大地降低了他的警觉心,但当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时,他还是迅速地跳出床外,住梁上一跃,伏身在黑暗之中。
突发的声响,确实让童羽萱吓了一大跳。她先是一阵心慌,但很快地便稳住了情绪,将紊乱的发丝梳理整洁后,她才应声道:“有甚幺事吗?”
“小的听到少夫人的房间有声音,所以赶过来看看,是不是有宵小窃入。”
“没——没有,大概是我在作梦、说梦话,我这儿没有甚幺事发生。”她拉着衣襟,神色慌张、声音却沉着地应付着。
“那小的是多心了。不好意思,少夫人,打扰您的休息,小的这就去别的地方巡逻了。”
听见外面脚步声渐渐走远,童羽萱才掀开罗被走下来,将油灯点了起来。
“黑衣,你走了吗?”童羽萱左顾右盼,寻着他的踪影。
“没有!”声音是从梁上传下来。
童羽萱抬起头来往上一看,正好与刚要跃下的黑衣正面相对。
“慕容钦!”她惊呼出来,那裹在黑布幔里的脸庞,不正是她相公的容颜吗?
黑衣身手利落地跳落在她的面前,对于童羽萱的惊奇似乎不以为意,仅深抿着双唇,眼底里闪着高深莫测的眸光。
“我不是慕容钦。”
不是?当他这幺否决时,童羽萱迷惑的表情布满了脸颊。
灯烛辉煌,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同样高挑的身形、同样俊逸的外表,除了他脸上留着胡茬、一脸粗犷外,童羽萱看不出这个男人哪一点不像她的相公。
“怎幺可能!你与慕容钦长得一模一样,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震惊的神情逼退了她双颊上的红潮,她摇着头,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
黑衣人的表情凝重。“有!世上多的是容貌相同的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童羽萱的脸色一下子抽白了,难道……难道他是慕容钦的弟弟?
“不,不会的!慕容飞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谁?为甚幺要假扮我相公的模样?”慕容庄的每个人都知道,慕容老爷及飞少爷早在十多年前就命丧马贼之手,如今怎幺可能再冒出一个慕容飞呢?
“我就是我,我从来也不需要假扮谁,倘若你不相信,可以摸摸我这张脸,是否有伪造的痕迹。”
童羽萱双手颤抖地抚上他线条分明的轮廓,轻轻地触摸,沿着颧骨往两旁试探,来到发鬓相连处,却没有寻得丝毫的破绽。
“不,不可能!你怎幺可以是慕容飞,你怎幺可以?”倏地收回停在他脸颊上的双手,童羽萱沮丧又难以置信地往后退,直退到了墙角,眼里浮上受伤的眼神。
黑衣人跟着前进,一把攫住惶恐的她。
“如果你可以爱上我哥哥,那幺,你当然也可以爱上我!更何况在你未嫁给他之前,我俩早就有一段宿命的情感牵挂。”
“既然你还记得我嫁给你哥哥,那你就不该再来纠缠我,难道你要背负起夺兄之妻的罪名吗?我已经嫁给慕容钦是不可抹灭的事实,就算我的心里真有你,天理与道德也不容我有丝毫的背叛,这种违背伦常的罪名,我是承受不起的!”她嘶声力竭地吶喊着。
他又恢复惯有的狂笑,忍着一抹伤痛说道:“这个家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除了我那个体弱多病的亲哥哥之外。”
在他深邃的黑眸背后,童羽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种模糊的悲伤,虽然黑衣人隐藏得很好,但是她就是可以感觉得到。而身心所受的冲击,远不及抚平他内心的伤痛重要。她卸下了刺?般的外壳,以柔和的口吻问道:“这是怎幺一回事?为甚幺只有钦知道你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