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有点呆了,张开口,呐呐地想要再说些什麽,却又不知道这种时刻应该说些什麽?一种微妙的心情涌上,突然他很想很想就这样和莫少言一直在一起,骑著脚踏车载著她,在夜凉如水、带著花树草香的椰林大道上,继续骑著脚踏车……
「喂!你怎麽了?怎麽有点心不在焉?我已经和你说再见了哦,」莫少言看他眼神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
「嗯?喔,没有,我今天觉得很快乐,谢谢。」
「谢什麽?你真是奇怪。」莞尔地笑笑,莫少言没再多说什麽。
直目送温仕宁的身影消失在红绿灯的转角後,她才转身骑车回宿舍。
上了床,这才想起刚刚温仕宁给她的卡片还没拆呢!於是她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那张卡片—将米黄色的信封拆开。
里头居然是一张生日快乐卡!这医生怎麽小气到这种地步啊?算了,她也不计较这些,把卡片打了开来,里头俊秀的字迹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虽然妳那一巴掌打得我很痛,但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希望妳可以原谅我。
莫少言嘴角的笑意维持了好久好久,直到睡著了,她的唇边还是挂著那抹微扬的笑容,让好奇的黑猫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去摸摸女主人嘴上那奇怪的纹路,害得她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自己满嘴猫毛。
而那天晚上,温仕宁一个人骑著摩托车回到家里,一路上竟然觉得有些寂寞起来。没有了女孩温暖的身躯,没有了女孩清脆的笑语……啊!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人家呢?
拖著疲惫的身子,洗过澡,爬上床,却又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对女孩的思念,那种莫名到连他自己的心都开始慌了的思念,让他竟然就这样睁著眼睛到天亮。
***
「医生,您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怎麽眼睛和熊猫一样?」带著狼犬来做定期健康检查的军官关心地问。
「啊?还好啦!」用力眨了眨因为熬夜怕光的酸疼眼睛,温仕宁强打起精神为狼犬做检查。
「啊!医生是不是做什麽『坏事』啊?所以才一夜无法成眠?」军官脸上带点贼贼的笑容。
温仕宁没作声,只是用力丢了一枚白眼过去,吓得对方乖乖住嘴。
坏事?真要做了坏事也就算了。不,等等!他怎麽可以有这个念头?!
用力甩了甩头,突然的动作让诊疗台上的狼犬吓了一小跳,整个身子一震,差点摔下地来。
「这只怎麽这麽胆小?怎麽做军犬啊?」温仕宁闷闷地抱怨。
「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军队里预算有限,买不起好品种的狼犬,结果一直近亲交配,後代的体力和智力都开始慢慢退化了。」
「这样子抓得到坏人吗?」
「不知道,反正它们只要不笨到被抓去冬令进补,我们到上头能交差就行了。」军官耸耸肩说。
「哇!狼犬耶!」突然从大门口冒出的莫少言兴奋地低下头去打量大狗,眼睛闪著光芒,然後抬头看了看温仕宁,又看了看军官。「军犬?」
两个男人同时点了点头。
「哇!我可以摸摸它吗?」
「妳不怕啊?一般女孩子见到这麽大只的狗马上就吓得哇哇叫了!」军官特意装出和蔼的笑容,语气温柔地说。
「不会啊!有什麽好怕的?看它的眼睛就知道它是一只很乖的狗,对不对?」她的眼光看向温仕宁,像是要徵求他的同意。
「很难说喔!我有次帮一只也是『据说很乖』的军犬开刀,结果在手术台上它突然从麻醉醒来咬了我一口。我可不敢保证这只狼犬不会咬妳。」温全宁的口气不太好,因为一见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军官竟敢在他的地盘上和莫少言谈笑,他就一肚子闷气!
「不会啦!有我在不怕。」楞头楞脑的军官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依旧摆出自认最迷人的笑容,鼓励莫少言去摸狼犬。
她大著胆子伸手去摸了摸狼犬的头,只见狗儿带著温顺的眼神静静地抬头看著她,过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尾巴。
「它喜欢妳呢!」军官说。
「真的吗?我也很喜欢你哦!」
她这句话是看著狼犬说的,但是被柜台挡住的温仕宁却看不到这个画面,只听到「我也很喜欢你」这句话,心里一跳!
这、这搞什麽?这女孩怎麽见人就爱?有没有搞错?!
他恶狠狠地瞪过来一眼,眼光冰得让军官莫名打了一个冷颤,乖巧的狼犬也发现气氛不对,害怕地小声呜呜叫了起来。
「怎麽啦?害怕吗?乖,我不会对你怎麽样的。」莫少言还没感受到身後那道深含妒意的冰冷目光,只是纳闷怎麽眼前这一人一狗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走、走了,医生再见,小姐再见,哪天有……」还想再开口向莫少言搭讪的军官,话还没说完又迎来一道差点要把他当场烧成灰的妒火,忙赶紧住了嘴,牵起狼犬先溜再说。
「咦?怎麽走得这麽快?医生,那只狼狗怎麽了?」
「没事,只是来做个健康检查而已。」他淡淡地说,敌人已去,心里放松不少。
第七章
小笨最後还是回到温仕宁的动物医院当「镇店之鼠」。
这两个人算是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一个月,除了偶尔会有莫名其妙的男客人被医生的冰冷目光瞪得落荒而逃外,日子倒也相安无事。经过这件误会,两个人的气焰明显收敛很多,相处之间也客气了许多,甚至,还带点亲昵。
有时候温仕宁累了,皱著眉喊头疼的时候,莫少言就会为他按摩一下太阳穴,尽管温仕宁老是喊著要她别这麽用力,他的头被她这样一按摩只有愈按愈痛,但心里却其实很喜欢莫少言这样体贴的动作。
有时候客人多了,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但是默契却十足,温仕宁要什麽,往往还没开口,莫少言就已经递了上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接过来用,旁人看得啧啧称奇,他们两人却浑然不觉。
「妳有没有发现医生最近脾气好像好很多了耶?」A太太在候诊室里悄悄对隔壁的B太太说。
「是呀,以前老是摆著一张臭脸,现在脸色柔和许多,甚至还会讲些冷笑话耶。」D太太连忙也分享一下近日的观察心得。
「对呀!好像都是从那位小姐来了之後,医生才变的。」一位老先生缓缓地说。「我想,都是那位小姐的功劳哦,」
「你说莫小姐吗?」喜欢八卦的A太大当然不会放过这条「绯闻」。
「应该是吧!不然还有谁?」B太太偷偷地对正忙著配药的莫少言努了努嘴。
「这样也好,妳看看温医生也老大不小了,老不见他有个女朋友,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阴阳怪气的。一天到晚脾气不好,搞不好,是因为阴阳不协调哦?」
A太太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让一旁不小心听到的老先生皱起眉摇了摇头。
「妳喔!说这什麽——」
「您的药配好了哦!一共是七百元,加上诊疗费,一共一千元整。」
悄悄话还没说完,莫少言突然出声打断了这段八卦。
A太太走上前拿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後终於还是忍不住八卦的本性,厚著脸皮问:「莫小姐,请问妳是不是医生的女朋友啊?」
这句话问得虽然小声,但就刚巧被从莫少言身後经过的温仕宁给听到。
「我?我当然不是啦!做他女朋友多累?一定一天到晚和他吵架。我只是他的小助理而已。」没察觉到老板就在身後的莫少言,微笑地说若应酬话。
「喔,是这样喔。」A太太有些失望这样的回答,意兴阑珊地走了。
「妳不用当我女朋友还不是一天到晚和我吵架?」
背後突然传出冷冷的一句话,把莫少言吓得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怎、怎麽了?这怪医生怎麽突然用这麽可怕的语气,像个幽灵一样在她背後突然冒出这句话?
「那只是应酬话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太太们,成天没事做只好自己胡乱想一些八卦,要是我不这样说,不知道她们还会传成什麽流言呢!」想到刚刚偷听到那些太太们的窃窃私语,莫少言忍不住掩著嘴笑了起来。
「有什麽好笑的?」温仕宁不解地看著她。
「不告诉你。」她俏皮地回答,转过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
那天半夜,莫少言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受不了,醒来一看,原来是阿宁在她胸口上走来走去,还一面大声地喵喵叫个不停。
「阿宁。怎么了?快,快别叫了,会吵醒其他人的。」她睡眼惺松,压低了声音说。
但黑猫依旧眼露惊慌的表情,不住地在她身上又咬又扯,想是硬要把她吵起床一样。
「少言!叫妳的猫叫春安静一点啦!」上铺的室友还是被吵醒了。
「对不起,我马上……」话还没说完,阿宁突然大叫一声,往门外冲去。
「阿宁!回来!」莫少言见状马上起身追去,突然整栋宿舍的灯全灭了下来,她一愣,还来不及反应,便一阵天摇地动!
她整个人被摇得倒在地上,双手本能地护著头部,只觉得身下的地板一下子上下晃动、一下子又左右剧烈摇摆,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没了依靠,在剧烈摇摆的地壳上束手无策地等待著未知的命运宣告自己的死刑。
地震?这麽大的地震?!
被震得头昏眼花的莫少言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
足足摇了一分多钟有馀,四周才慢慢安定下来,她心有馀悸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以形容。
刚刚才睡过的床全垮了,上铺的室友正在床铺残骸间挣扎喊救命,窗户全被震碎,碎玻璃散了满地,书架上的书、桌上的电脑全砸到了地上乱成一团,看得人胆战心惊!
「阿伶!阿伶!妳没事吧?」她慌忙起身,在一堆床板残骸里努力挖出室友。
还好,阿伶身上只是有不少擦伤,并没有什麽严重的创伤。
另外两床的室友也都平安无事,只是脸色都吓得苍白。
「快!快点出去!现在还不是很安全。」莫少言大声喊著,半拉半拖地带著室友赶紧往户外跑去。
跑到室外没多久,又发生了几次馀震,宿舍里原本就不牢靠的木床在几次馀震下至无幸免,变成了一块块的破碎木材。
「阿宁!阿宁你在哪?」安顿好了室友,莫少言才突然想起半夜努力吵醒她、救了她一命的黑猫。「阿宁,你在哪里?」焦急的语气里带著一点哭音,她的阿宁呢?怎麽会不见了呢?都是她不好,只顾著自已,完全忘了它!万一阿宁出了事情怎麽办?
愈想愈著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喵——」
「阿宁?」猛一转头,见到她心爱的猫咪跛著一只脚从草丛里现身。「阿宁!」她马上跑上前抱起黑猫用力往怀里塞,差点没让阿宁当场断气。「阿宁,你脚怎麽了?」莫少言注意到它受伤的脚鲜血淋漓,软软地垂著,难道是断了吗?
怎麽办?这个时候该要去找谁医治阿宁?
冷静、冷静下来……先想想现在该怎麽做?深更半夜的,一般动物医院都不会开,那……只有温仕宁了!可是他的手机现在会开吗?不管了,先打再说吧!
她匆匆向室友借了零钱,跑去侧门的公共电话打给温仕宁。
电话一面响著,她一面在心里拼命祈祷——拜托手机一定要开啊!神啊!求求你,让他的手机接通吧!不然阿宁怎麽办?她不能失去它啊!
该说是巧合,还是神意真的显灵?总之,电话居然真接通了。
「喂?」
「医生!」莫少言马上以八十分贝的高音对著电话筒喊了起来。
「妳干嘛啊!喊那麽大声,我耳朵都要聋了啦!」被电话那端的高分贝给吓了一大跳,温仕宁很不客气地回吼回去。
「呜!阿宁它……阿宁……」她话没说完,居然抱著电话筒大声哭了起来。
「怎麽了?先别哭,告诉我阿宁怎麽了?」
很难得地,温仕宁用好温柔好温柔的语气安抚著她,让莫少言的心安定了一些。
「它的脚好像断了。」她哽咽地说。
「那尽量先不要动到它的伤口,然後把它带到我医院来。」
「喔,好!」莫少言马上挂上电话,和室友借了辆摩托车就往动物医院飞快骑去。
一路上只见整个台北市漆黑一片,骑到一半,她才突然想到,不知道在台中的母亲怎麽样了?真是的!怎麽老只记得自己的事情!
到了动物医院门口,温仕宁还没有到,她想先找个公共电话打通电话回台中问问母亲怎麽样了?但是医院四周到处找不著公共电话,她又不敢带著阿宁跑远,一方面怕动到它脚上的伤口,一方面又怕到时候温仕宁来了却找不到她,情急之下,她坐在医院的铁门前哭了起来。
哭不到三分钟,一辆摩托车便冲到她面前紧急煞车,车上人一拿下安全帽,莫少言就赶紧抹乾脸上的鼻涕泪水,小心翼翼地抱著阿宁迎上前。
「医生,阿宁的脚好像断了。」她吸了吸鼻子说。
「……妳怎麽哭成这样?妳受伤了吗?」温仕宁看了看黑猫的脚,又看了看她说。
「没有。」
「喔!先带阿宁进来吧。」
「医生,真对不起,这麽大半夜的还把你找出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出事,医院里的仪器都是十几二十万的,要摔坏了我就亏大了。而且我也满担心小笨的,不知道它在这有没有出事。」
他说的有一半是事实。其实大地震一发生,他心里担心的既不是家人也不是医院里的仪器,而是莫少言, 这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怎麽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这个女孩?
急忙想要联络她,问问她有没有事情,但是学校宿舍的电话坏掉了,怎麽打都打不进去,莫少言的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无奈之下,他只好试著打开自已的手机,看看对方会不会主动联络自己。
没想到才一开机,他就接到莫少言求救的电话。
他知道这样很不该,而且可能还有点幸灾乐祸,但是要不是阿宁脚受伤的话,恐怕今天晚上他也见不到莫少言了吧。
没有电的医院里,莫少言提著笨重的探照灯,靠在温仕宁的身旁,将手上的灯光对向诊疗台,好让他能有足够的光亮检视黑猫的伤口。
「骨头断了,不过还好断得很乾净,只要伤口清乾净,再打上石膏固定应该就可以了。不过它得住院几天才行。」温仕宁检查完毕说。
「住院?可是医院没有电怎麽办?」
「对喔!我都忘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开始伤脑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