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突然一热,一个热呼呼的小毛球在她脚边蹭来蹭主的,一面低低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往下看去,阿宁正窝在她脚边,双眼微闭地在她脚上摩著。
「你这小麻烦。」温柔地抱起猫儿放在自己大腿上,宠溺地抚著猫儿柔细的黑色毛发,听著猫儿满足地由喉间发出咕噜噜的细微声响,不时在她大腿上翻动戏玩。
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就先不急吧!她借了室友的脚踏车,让阿宁坐在车前的篮子上,一人一猫在凉爽的夜色里滑过寂静的校园,悠闲地四处逛著,好不惬意。
「喂!少言!是你吗?」突然有人唤她。
她停下脚踏车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几个经济系的同学,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兴奋地讨论什麽。
「有什麽事吗?」她把脚踏车骑近。
夜色昏暗,直到莫少言把脚踏车停在他们面前,这群人才看到车篮里正坐著一只黑猫,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著他们。
「哇!黑猫!好漂亮!」一个女同学发出赞叹的声音,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阿宁。「少言,它不会咬人吧?」
「不会。」
是啊!眼前这只不会,不过另外一个没事就喜欢乱咬人。
「哇!它的毛好好摸喔!妳照顾得真好。」
「还好啦!对了,你们这时候怎麽会在这里?有什麽事吗?」
「今天阿丹生日,我们等下要去他的宿舍大闹一场,妳要不要一起来呀?」另外一个男同学说。
「真的?好呀!等等我先把我家猫儿送回去。」
「那我们在男八宿舍门口等妳哦!对了,既然妳有脚踏车,可不可以麻烦妳去外面买一些点心消夜回来?蛋糕我们是准备了,不过我看可能只够我们塞塞牙缝,所以请妳帮帮忙喽!钱我们待会儿大家再一起分摊好吗?」
「好,没问题。」莫少言爽快地答应了。
等她把阿宁先送回寝室,再骑著脚踏车买回一堆消夜点心时,眼尖的她在那家常去的动物医院铁门上发现一张布告。
嗯?没事贴什麽布告?是欠钱欠太多被法院查封吗?
忍不住好奇心,她特地骑到医院门口看个究竟。
诚徵助理一名。
须喜爱动物、吃苦耐劳、对照顾动物有一定基本常识。
薪水面议,无诚者匆试。
须面试,面试前请打电话预约时间。
几米动物医院 她眼睛一亮!
喜爱动物、吃苦耐劳、对照顾动物有一定基本需识——这分明就是在说自己嘛!
虽然不知道明明客人这麽少,为什麽那个怪医生还要徵助理,不过这个工作却相当吸引她!而且,在动物医院工作的话,以後她在路上捡到小猫小狗,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带来免费治疗了吧?上班的时候还可以把阿宁一起带来吹吹冷气,它就不用可怜地闷在像烤箱一样的宿舍里,热得心情浮躁到处搞破坏了。
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就这样决定了!
她看看左右没人,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那张贴在铁门上的徵人布告给撕下,然後一面骑著脚踏车,一面愉快地轻哼著歌往学校的方向去
第四章
嗯?谁撕走了他的徵人布告?明明昨天才贴上去的啊!怎麽今天早上就不见了?
温仕宁纳闷地看著只留下纸片残渣的铁门想。
算了,大概是附近顽皮小孩子的恶作剧吧?还好他有存档在电脑里,待会儿再列印一张贴出来就好了。
至於为什麽要徵助理的理由,其实说来话长。
当然,医院忙起来的时候他的确是很需要一个人能帮他接接电话,挡掉一些无关紧要的客人;但最近突然暴增的电话骚扰事件,才是他想徵个「代罪羔羊」的主要原因。
一个特地从台南跑上来找他的女客人,看完病後几乎一天到晚打电话给他,烦不胜烦,问的净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医生,我家的兔子今天早上没喝水耶!」
「医生,我家兔子刚刚突然跳起来是怎麽回事?」
「医生,我家兔子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要不要带去给你打一针啊?」
「医生,我家兔子昨天晚上掉了五根毛!」
「医生……」
天哪!她家兔子掉了五根毛关他什麽事啊!
他狠狠地摔掉电话,手一用力拔掉电话线,但随即又想到万一其他客人打不进来怎麽办?用力叹了一口气,他认命地蹲在地上把电话线捡起来,插回电话上。
而过了十分钟,电话又再度响起……
徵询了亲朋好友的意见,大家一致觉得他最好能暂时先雇个小助理帮他过滤电话,看看这个女人最後会不会放弃。
不管再怎麽说,他总不能因为一个怪女人就换掉医院的电话号码吧?
***
进了医院没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温仕宁实在不想接,深怕又是那个难缠的女人,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反正离开院时间还有三分钟,就当作他还没来吧!
电话响了十几声,终於转到电话答录机。
在他冷冷的问候之後,哔地一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怪、温医生你好,我看到你徵人的布告,很有兴趣,今天下午我会去你的动物医院面试,别忘了哦!拜!」
嗯?这声音怎麽好生耳熟?
他又倒带重复听了一次、两次、三次……最後突然跳起来!
是她!没错!就是那个念哲学的怪女孩!她要来应徵?真的假的?
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担忧就是万一将来她老是问自已一些奇奇怪怪的哲学问题怎麽办?光是那句「你活著做什麽?」就让他绞尽脑汁好几天,却怎麽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还好,她似乎也忘了这件事,後来没再继续用这个问题逼问他。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懊悔刚刚为什麽没有接电话,起码还可以当场回绝。现在好了,人家留了言摆明下午要来面试,想要拒绝都不行!
好!她就是吃定他了是不是?更要让她当了他的助理还得了,搞不好一天到晚从外头捡小猫小狗统统丢给他负责也说不定!
还有她那张嘴,还有那双老赏给他白眼、像猫一样的大眼睛,让他每次都被瞧得好不自在。
不要啦!他真的不想连请个助理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是这样想,他其实也没辙,只能乖乖待在医院等著下午的不速之客。
***
挂在门上的风钤轻轻响了起来,温仕宁心里一阵紧张——该来的总算来了。
果然,一抬头就见到莫少言肩膀上扛著那只黑猫,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
看她笑成那样,温仕宁忍不住心里打个冷颤,因为他好像在那张笑容上看到一种猫捉到老鼠後准备好好玩弄的快感。
希望只是错觉啊!不然难道他真的注定被这个小女生吃定吗?
「医生你好,我来面试了。」
平常一进门就怪医生、怪叔叔地喊,今天突然这麽客气反而让他很不自在。
「妳来干嘛?」他企图装傻。
「应徵医生的助理啊!」
「不行。」他坚定地马上就否决。
「为什麽不行?」莫少言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怎麽她才一进门就被乾脆地拒绝了。
「我不能让客人来做我的助理。」
「为什麽?」
「不为什麽。」
她不服输地嘟起嘴,肩膀上的猫咪也不客气地望向他。
「总有个理由,不说出来我就死缠著你不走,我说到做到哦!」像猫一样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带著威胁的眼神望向他。
温仕宁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因为做我的助理和做我的客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客人我可以客客气氛,但是对助理我通常要求都很严格,我怕妳不习惯。」
「没关系,医生不是说要找个能吃苦耐劳的人吗?我绝对可以胜任!」
「这不是妳胜不胜任的问题,是我的原则问题。」
「医生……Please!」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就不相信一个男人心有多硬?反正,吃软不吃硬是所有男人的特点,她还故意软化眼神,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差没故意掉几滴眼泪,变成水汪汪又惹人怜爱的少女漫画眼。
「不、不行啦!这样我很不好处理的。」这招果然有效,他的态度软化了一点。
「我会很乖的!你交代我做的事情一定都会马上做好的。」继续柔声柔语地说,她往前跨了一步。
「妳、妳不是还是学生吗?过几个星期不就放暑假了?妳不用回家吗?」
「想回去也没地方回去。」她低低地说。这倒也是实话,母亲再婚後就会把原来的房子卖掉,和丈夫一起到山明水秀的台东定居,虽然她是住在台北,但心里总是觉得少了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家。
「呃?」好像问到了人家的痛处……这让他更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
「医生,真的不行吗?」微微侧著头装出无辜的表情看著他。
「妳干嘛要打工啊?不好好地念书,没事跑来我动物医院晃做什麽?」
「我想赚钱啊!找来找去都没有适合的工作,刚好昨天晚上看到医院铁门上徽人的布告,觉得我的条件都很符合,所以才来应徵的嘛。」
「赚钱做什麽?妳爸妈不养妳吗?」
「我爸和我妈都再婚了。」
「喔。」糟糕,好像愈问愈可怜的样子,这样继续下去他岂不是根本拒绝不了了吗?
「日子过得下去就好了,干嘛想出来挣钱,现在也未免太早了吧?至少等妳大学毕业再说吧。」他装出一副长者教训晚辈的口气。
「我现在就想要钱。」
「除非妳告诉我妳想要这笔钱做什麽,不然我不会答应让妳做我助理。」
「我……」
嗯,词穷了吧!年轻人想打工赚钱还不是想买名牌衣服鞋子手机什麽的时髦产品,如果是为了这种目的而想丢下书不念跑出来赚钱,他说什麽都不会答应让这种人在自己的医院工作。
「我想搬出学校宿舍。」
「为什麽?学校宿舍那麽便宜,虽然挤了点,但是……」他接不下去,当年他也是住了半年学校宿舍後就巴不得赶快搬出去。便宜是便宜,可是冬不暖夏不凉的,天气热起来他差点没在里头中暑热死!
「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它。」她指指肩膀上的黑猫。
「嗯?」
「阿宁现在跟我一起住在宿舍里,可是宿舍里又挤又热,它的活动空间不足、运动量不够,常常一郁闷起来就乱抓衣服书本泄忿,室友们也在抱怨……可是我又不想把阿宁送走,所以才想自已一个人搬出来住。」
「喔,是这样啊?」
看不出来这个怪女生对动物这麽有心,普通人遇到这种状况大概都会先想尽办法把猫送人再说吧!不负责的甚至乾脆把猫丢到马路上去做流浪猫。
知道她想赚钱的原因後,温仕宁也不好再说什麽,两人一猫间沉默了一会儿,莫少言肩上的黑猫耐不住无聊跳了下来,反常地在温仕宁脚边撒起娇来。
「医生,拜托你嘛!」
再加上几句软言软语,自认起码也是堂堂大男人的温仕宁终於认输。
「唉!明天来上班吧。」
***
「喂?几米动物医院您好。温医生?他现在正在忙耶!请问您是哪一位,要不要我帮您留话?」
一接起电话,莫少言便像当了几十年的总机小姐一样,完全不用思考便本能地说出这些话,看得在一旁正在吃便当的温仕宁忍不住偷笑。
「不用吗?真的不用?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挂上电话,她转过头对温仕宁吐吐舌头。
「怎麽啦?这样就受不了啦?现在她打来的次数还算少的呢!以前我每隔半小时就接到一通,烦都烦死了。」温仕宁嘴角微微上扬,非常满意新请来的助理。
「真是的,医生你怎麽老是招惹一堆怪人?」
「因为我也是怪人吧。」他耸耸肩。
「真是物以类紧啊!」她故作感叹样摇了摇头。
哇地一声,一只毛发亮丽的黑猫突然跳到她的大腿上,尾巴的尖端在柜台上微微摇摆著,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盯著女主人不放。
「阿宁怎麽啦?」一只小手抚上黑猫的头。
「它想找小笨玩啦!」一旁的温仕宁搭腔。
「你又怎麽知道?你会说猫话啊?」
「信不信?看到它这种眼神我就知道它心里在打什麽鬼主意。」
莫少言白了他一眼,却是眼角含笑。
在动物医院当助理的日子算是相当愉快,虽然薪水不高,和「老板」的唇枪舌剑往来也没少过,但是却少了许多火药味,有时候温佳宁甚至还会试图讲几个冷笑话逗她笑。
生性活泼的阿宁也彷佛成了院猫一样,成天大摇大摆地在医院里逛进逛出,或是想尽办法找出小笨的藏身之处。
有时候没有客人的下午,温佳宁还会把小笨放在鼠球里放在阿宁面前,看著黑猫不太耐烦地用小爪子再三地拨弄那颗坚固的鼠球,不明白为什麽明明那只肥美多汁的小老鼠就在眼前,它却怎麽碰都碰不到。
温仕宁常常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抑。
「没想到你也会笑?我还以为你脸上的肌肉都不会动呢!」莫少言对他笑著说。
收起笑脸,他故意又摆出酷酷的模样,走回柜台在她身边坐下。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莫少言这个女孩子做起事来认更严谨,他吩咐的事情绝对能办得妥妥当当,虽然薪水少也从没见她抱怨过,而且她应付怪客人的功力一流,往往三言两语就截断对方的话匣子,让对方知难而退。
几个无聊常来找他搭讪的女客人被莫少言挡过几次後也都不再出现,他乐得轻松看诊就好,那些讨厌的电话、应酬和人际关系都不用管。
早知道应该早点请助理来帮忙才对。
只是他那张嘴还是常常言不由衷,有时候难得更心想夸奖这个女孩几句,硬是挤了半天就是生不出半句,连个鼓励的笑脸都装不出来,只好继续摆著那张冷冷的脸。
有次莫少言闲来无事泡了两杯咖啡,忘了加糖,喝惯加精加大把奶精的他一喝下去差点没当场吐出来,这简直和墨汁没什麽两样嘛!
「啊!医生对不起,你不喝黑咖啡吗?」她发现不对劲,好心问了一下。
「泡个咖啡都能泡成这样,妳将来一定不是良家妇女。」
「你说什麽?」莫少言柳眉一挑,泡个咖啡为什麽会和「良家妇女」扯上关系?
哦喔!不妙!他又说错话了,天知道他只是想说「贤妻良母」而已,为什麽从嘴巴出来的和心里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偏生他在莫少言面前又嘴硬不肯认错。
「就是这样,没什麽意思。」
「莫名其妙!」
狠狠瞪了他一眼,莫少言倏地站起身,把温仕宁吓了一跳,全身忍不住一抖,差点没当场跳起来。
幸好莫少言没把黑咖啡浇到他头上,只是气呼呼地一个人走到後头,找张椅不坐了下来,继续把咖啡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