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叫声中,江席雪尴尬的走进了试衣间,她褪去了衣物,望着几乎还看不出凸起的肚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这一堆衣服,“唉”她拍了拍还算扁平的肚子,“孩子,我们好可怜哟!被你的外婆整成这样,你老爸就没这么计较了,他根本不在乎我穿什么,对不对?”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起龙驭骧时,她只觉得哀伤,原本以为会有三个月的美好回亿,却在短短的两个星期里骤然消逝,她不知道也不敢想,未来的数十年岁月里,真的只看着孩子平平安安的成长,她就满足了吗?
这几个星期,她一有空就对着孩子说话,而每次讲来讲去,总是会不小心提起龙驭骧。
她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但是,趁着现在这个孩子还听不到,也根本听不见时,干脆就一古脑儿的把思想要诉完,即使是在这小小的试衣间里。
有些无奈,她开始套上第一件水绿色的丝质短裙,一穿上去,她才发现,这衣服太小,不用一个月就不能穿了。
她摇摇头、把衣服脱了下来,“这件不要!”她把衣服挂在试衣间的门板上,好让外面的人看到“太小了啦!”
“好!下一件。”
母亲的声音干脆又果决的从外面传来,然后,她用听不到的声音对招待小姐说,“包起来。”
在试衣间里的江席雪一件又一件的换,只有一件料子暖和又透气的铁灰色洋装,是她觉得又好看又很实穿的,这恰巧也是她换穿的最后一件,她高高兴兴的拉开了试衣间的门,“妈!就这一件,你说好不……”
她的“不”字淹没在大家皱着的眉头,一脸不以为然的脸色中。
蓦地——
“你穿什么都好看!”
那低沉又性感,在每个夜里都缠绵在她耳边,在她梦里低喃着她的名字的声音竟然在她身边出现?
她猛一转头,就见到那个她最想见,也是最不想见的人站在她面前,他的姿态悠闲而怡然,穿着一套慢跑服,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着一大束浅淡浅黄淡白交错而成的康乃馨。
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是那种温柔又多情的笑容。
“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席雪的语气冷冷的,她努力的抑制胸膛里那颗拼命乱跳的心,她走出更衣室,也不管里面原先穿的衣服,在经过母亲身边时,她狠狠的瞪了母亲一眼,她知道十之八九是她母亲搞的鬼,“妈!我要回去了。”
“萍姐,我妈就拜托你啦。”
她对护理人员说完这句话,不等她回答,便头也不回朝楼梯的方向走。
“雪儿!”
她知道龙驭骧跟在她身后,也知道后面那一群除了怀孕以外没什么事好聊的长舌妇们,正围着她母亲,听她胡乱吹嘘女儿的故事。
但是,这些事都没有在她的思绪中停留太久,龙驭骧身上那充满男子气概的古龙水香,不但占满他她整个嗅觉、听觉,甚至是用来思考的脑袋。
“等一下,我们谈一谈就好了,好吗?”龙驭骧从后面轻柔的覆住了她放在手扶梯上的柔荑。
“没什么好谈的。”
江席雪知道自己无法面对他,但她没有抽回手。
“我知道孩子是我的,也知道你想要孩子的计划。”
龙驭骧这些话是在陈述事实,但他的语气轻柔谨慎,仿佛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打碎什么东西似的,让我们谈一谈,好吗?”
“对不起!”
想到了孩子,想到了自己选择的人生和应该走的路,江席雪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她抽回了手,舍弃了那会令她怀念一辈子的温暖和精心呵护,然后继续道:“这件事我很任性,错的是我!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谈。”
“是吗?”
龙驭骧语气中的黯然,紧紧的揪住了江席雪的心,她害怕听到他那近乎心的语气。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阻止自己想回头,想拂去他脸上一脸忧伤的冲动,手扶梯的尽头已至,她该走了。
站在手扶梯的出口,龙驭骧更盖住她的手,这一次,他走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他。
“不!”
她终于忍不住了,眼角的泪像珍珠洒落一地,“拜托你!我不要,我不要婚姻,我不要家庭,我只要和我的小孩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你放过我,不要再困着我,不要……”
“为什么?雪儿,告诉我,我凭什么困住你?”
她的每一荫眼泪都像尖刀,刺在龙驭骧的心上,可是他要答案,他知道他必须要得到那个答案。
“告诉我,我要答案,这是我应得的,天!我是这么爱你,给我一个答案,不要让我心碎而死,不要让我知道你依然还爱着我,说呀!”
不顾江席雪的挣扎,也不顾旁边那几个围观的人的指点,龙驭骧有力的双劈,紧紧的箝制住她,就在百货公司里,他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爱她。
“我……,不要!我不要爱你,你不懂吗?”
她恨自己爱上他,如果两人从此不见面;如果她在发现龙驭骧是她的老板时就立刻辞职,那她就可以快快乐乐的一个人期待着孩子的降临,而不是天天对着孩子倾诉着他父亲的一切。
她没有发现她的话让龙驭骧的脸上神色翻腾。
“好!”
是他口中那句太坚决又太过强硬的“好”字,让江席雪回了神, “什么?”
她抬头看着龙驭骧,在那双黝黑而晶莹的眼里,她看到了几乎要将自己吞没的爱意,还有一股鬼异莫测的笑意。
“就这样!”
“好好保重自己。”
江席雪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潇洒的说走就走,她看着他穿过人群,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百货公司的门口,她想追上去,她想动,她想大叫。
可是,她动不了了、叫不了了,两片唇瓣连动也不能动,她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离去。
就像被下了魔咒一般。
在这样的爱情里如果有输赢,那她是输了,彻彻底底输惨了,输在她自以为是的爱情观中,在她不愿依赖爱情的孤独中。
她茫然的走出百货公司,沿着人行道走,好一会儿,她才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到哪里?小姐。”
司机的声音传来,但意思却传不到江席雪的心中,她的手缓缓的往前方一指,“回家!”
回什么家?回到连对龙驭骧都不能有期待的家,回到没有他温暖的笑容的家?
她在期待,是的!连她这自以为这一生都可以像金钱,工作和学业一样控制的白痴,也在期待一段虚无飘渺的爱情,也在期待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快乐幸福的日子。
茫然间,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也没有注意到那辆计程车的司机竟然会知道她家的路,她只知道,她的世界不见了,自从龙驭骧闯入她的世界后,她那自以为保证得很好的世界其实已经开始消失,是她自己一直以为它还存在,是她错以为这个世界就可以满足她。
直到离开他!
不!是看着他离开时,她才知道,那个世界早已消失,望着他离去的心碎,只是在告诉她这个迟来的讯息罢了。
她茫然的望着车窗外的景物,灰蒙蒙的草坡和迅速掠过的景色,看来就像她的世界一样不真实,甚至还像她打算呆一辈子的台中。
台中?
她蓦然发现标示着台中,中清交流道出口的绿色大看板在自己的眼前溜过,自己竟然在高速公路上。
“你……”
直觉,她对着司机叫,一句你还没说完,就看到一片冷气孔中冒出的雾,让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三分钟后,“开窗——呀!开窗呀!”一个闷着的叫声,提醒了司机开了窗户。
车外的风儿一吹进来,空气里残留的催眠气体顿时被吹得无影无踪。
后座下面,爬出了龙弩儿那个几乎是弯得快要变形的身体!她拿掉鼻子前的湿布,“你故意整我是不是?这么晚才迷晕她?这下面又挤又窄,还要用这个东西呼吸,人家躲得很难耶!’’
带着口罩的龙少曙一笑,朝着后照镜看龙弩儿灰头土脸的样子,“我是在训练你当侦探的伎俩,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感激个屁!你分明是故意整我。老哥呢?”
她轻轻的扶着江席雪昏迷的身躯,让她舒适的躺在自己的腿上后,便左看右看的寻找那辆积架的踪影。
“在后面呢!被那台白色喜美抢住了。”龙少曙一指,刚好让她看到龙驭骤对他们举起大拇指称赞的手势,还有他身后坐的两个女人,林美蔷和她的看护。
“唉!”龙弩儿叹了一口气,“也真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帮他胡搞瞎搞,教授明天要是发现实验室里少了那些制造催眠药的化学原料,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啦!姐!”
龙少曙回头对她抛了一个媚眼,“你们那个教授,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摘定他,没有男人逃得过我的掌心的,哈哈!”
龙弩儿白眼一翻,“变态!”
浩浩荡荡的两台车六个人,兴匆匆的赶回了台北。
终曲
当天下午,在台北地方法院,龙驭骧横抱着昏迷中的江席雪,大刺刺地走进了证婚处,后面跟着两个亦步亦趋的“大美人”。
当然,不用说,这两个大美人是一男一女。
“她的证件都带齐了吗?”
“嗯!都在这里。”龙弩儿拍了拍背上的大包包,“身份证、户籍印鉴、护照、美国签证全部齐全。”她回头看了看后面跟着由于亥风带领的一大群人,其中还有坐在轮椅上笑眯眯的林美蔷,“连家长都准备好了。”
“嗯!”龙驭骧很满意的点点头,他低头看了看江席雪,那张依然在昏迷中的容颜似乎还带着心事,他眼里露出一丝忧郁,但却无法更改他的决心。这样的计划虽然大胆,可是,却是唯一可以留住她在身边的方法。
既然他已经知道她爱他,剩下的顾忌就不多了,他宁可天天挨打挨骂,也不愿意有一天看不到她。
进了地方法院,他直接带着一行人闯入法官的休息重地。
“张硕,你准备好了吗?”他一进门,劈头就问。
房间里一个坐在书桌前的男人,一看到他,和他怀中抱着的江席雪,就露出满口白牙,“没问题!”他喜孜孜的站了起来,走到龙驭骧的身旁,端详了一下昏迷中的江席雪,不到十秒钟,他露出了更大的笑容,“来!你们这边坐一下,我去请外面的人布置一下,真是恭喜你了,驭骧,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谢了!这个人情有一天我会还的。”
“不!不用客气。”被叫做张硕的年轻法官哈哈大笑,“你肯结婚,就是送我们这些单身汉人情了,幸好我的女朋友没见过你,否则,今天你别想叫我帮这个忙。记不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工业工程系的菲类周秉宏……”
张硕想提的是多年前,尚在大专院校园,龙驭骧被许多好友的女朋友喜欢上的往事。
“我不记得了!”龙驭骧飞快的打断他,他自认已经非常镇定了,可是看到张硕还没有要出去安排的打算时,他恨不得抬起一脚,帮他起程。
“好好好!”
年纪轻轻就考上法官的张硕岂会看不出龙驭骤的紧张,他只是想逗他一下,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来证婚,都没有像他这样紧张。
亏他还是商业界上公认的黄金单身汉呢!
“你们再等一下就好了。”这一次,他对着大家说。
一群人在小房间里等着,没有人说话,直到张硕回来,“OK了!同事都相信你们是要拍戏,走吧!各位,半个小时内,证婚庭是我们的了。”
一行人往外走出去后,张硕拦住了最后的龙驭骧,“你确定吗?虽然告诉外面的同事这是拍戏,可是,我是真正的法官,这婚姻证书一旦签了下去,还是有效力的。”
“我知道!我就怕它没有!”
“好!”龙双骧脸上那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神色,让张硕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就等你这句话,要死你先死,哪天等我想不开了再追随你的脚步去吧!”
“去你的!”
在两个人在里面低声谈话的同时,外面也有人交谈,“姐!药性撑得了这么久吗?”
龙弩儿耸耸肩,“不知道!刚刚我用针筒灌了她一点浓缩的白兰地,药性和酒精加在一起,肯定会撑比较久吧!”
“灌酒?姐!她怀孕耶!”
“嘘!你想害死我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一点儿酒害不死人的,你这样喊被二哥听到了,看我怎么整你!”
她和龙少曙一直在注意时间,那种强力安眠药的效用有限,偏偏刚刚回到台北时又遇上塞车,江席雪昏迷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不过,他们不敢把这个隐情告诉已经像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龙驭骧,他紧张的不只像是准备要假结婚的新郎,更像是在产房外等待的父亲。
一想到他即将就要接任的这两种身份,龙少曙和龙弩儿忍不住交换会心的一笑,看到家族里一向是最正常的二哥,竟然有这么锉又好笑的表现,实在值得大画特画一番。
就在一行人进入被清干净、灯光、音乐等设备都架设好的法庭时,龙驭骧怀中的江席雪突然有了反应。
大伙一看,立刻一个个就定位,旁边的人也帮忙放出了干冰和音乐。
清柔的音乐和朦胧的景色中,就看到龙驭骧怀中的睡美人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在四周绕了一图,才绕到抱着她的人身上。
“这里是哪里?”
“台北地方法院!”龙驭骧的声音暗哑,声音性感动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要干吗?”
“娶你!”
“喔!”江席雪应了一声,又想闭上眼睛。
“说好!”
“什么?”她微睁着眼。
“乖!说好就可以了。”
“好……”江席雪乖乖的跟着说,这个场景像梦一样,她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
“不是现在!”龙驭骧好笑的说着。
“咦?”
“等法官说完话。”
“嗯!好!记得要叫我喔!”江席雪的话一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倚着龙驭骧暖暖的胸膛,就这样,梦一辈子吧!
白兰地和龙弩儿调出的强力安眠药在一起的效力是惊人的,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法官张硕,他以为可以看到他们警告中的那种激烈场面,逼着新娘结婚,而新娘不就范的精采镜头。
没想到,这个被骗进法庭、万众瞩目,准备看她大发虎威的新娘,竟然这么没看头,比一只小猫还乖?
“快开始呀!你还等什么?”
见到张硕愣在那里,龙驭骧不悦的低吼,一方面又要小心不要惊动怀里的江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