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入眼的是一张带泪的娇颜,「怎么哭了?是我的手劲太大,弄痛妳了?」
她拚命地摇着头,眼泪却不断地落下。
「那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眉头紧锁。她究竟哭什么?不说他怎么知道。
「你可不可以……别对我好?」哽咽地说出一句话,让他愣在当场。
「什么?」
「别对我好,拜托你别对我好!」猛地挥开他的手,从沙发上跳起来,「别对我好,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好!」
对她好有什么用?这世上仅有的关心她的人也背叛了她,反正都会背叛、都会离开,一开始又何必对她好?她受不了,与其最后承受背叛、承受失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滢滢,妳怎么了?」雷天陵错愕地伸手想拥她入怀。
「走开,别理我,你走!你走!」蓝晰滢失控地挥开他的手,转身冲进卧室,砰地一声甩上门。
「滢滢!」雷天陵拍打着门喊。
「别理我,你走!走开!」
「滢滢,」雷天陵伏在门板上,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低泣,心里一阵揪疼,「滢滢,究竟是什么让妳伤心哭泣?告诉我。」
「别对我好……」蓝晰滢伏在床上,咬着被角,让泪水沁进枕被。
反正对她好的人最后都会选择离开,没有谁会在乎她的感受……
第六章
缩在堆满杂物的阁楼一角,蓝晰滢的脸几乎埋在书本里,心情随著书中人物的命运而起伏。
「死丫头!死丫头跑哪儿去了?」楼下隐隐传来蓝夫人的大嗓门,「阿香,看见扫把星没有?」
阿香的回答听不清楚。
「那个扫把星才眨个眼就躲得不见人影,等我找到,非扁死她不可……」蓝夫人喳呼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听不见妈妈的声音,蓝晰滢才长长地吐出憋了半天的气,放下了不知不觉紧按住胸口的书。
在蓝家,没有人叫她的名字,也没有佣人叫她二小姐,「死丫头」、「扫把星」、「衰女」……她有数不清的代称。
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只好等下次再看完了,现在还是赶快趁没人发现时溜回房间吧。
在蓝宅,只有阁楼这一角,才是她安全的天地。她可不能让这最后一个藏身之地让人发现。
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间──一个原本用来堆杂物的小房间,刚在床边坐下,门就被一脚大力踢开。她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因为已经习惯了。
「死丫头,妈叫妳去见她。」进来的是蓝家老大蓝辛龙,俊俏的脸上有着过惯夜生活、纵情酒色的苍白晦暗,眼底也有纵欲过度的浮肿疲累。因为被人从床上挖起来,没能睡到过午,脸色比吃了大便还难看。
沉默地站起身,走出门,经过蓝辛龙身边时,尽量缩着身子不碰到他。
他没有动作,没有拉她的头发,扯她的耳朵,可是她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屁股已经被踹了一脚,一个踉跄趴在地上。
「妳这个死丫头!」蓝辛龙气冲冲地指着趴在地上的人,「有种就躲在耗子洞里一辈子不要出来,整天和老妈捉迷藏,他妈的,老子昨晚累了一夜,睡得正香,被揪起来找妳,妳存心害我睡不好,是不是?」
「达令?」一声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呼唤响起。
蓝晰滢悄悄侧过头,看见大哥房间门口站着一个裹着被单的女人,很明显被单下一丝不挂。
「宝贝,妳再睡一会儿,我就来。」
「快一点,人家等你哦!」女人抛了个媚眼,还故意让被单下滑几寸,露出半边浑圆,这才退回房里去。
蓝辛龙吞了下口水,悻悻然地踢了还趴在地上的妹妹一脚,「还装死?老妈点召,还不快去?」懒得理这个死丫头,还是回房再战三百回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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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咪走到蓝夫人身后,不断地作心理建设,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总要面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还是比小猫叫大不了多少。「妈,妳找我?」
「扫把星!」蓝夫人回身掐住蓝晰滢的手臂一拧,动作纯熟,一气呵成,「像个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吓死我啊?不孝女!没克死老娘不甘心,是不是?」
像以往一样,蓝晰滢忍住疼痛,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听。
骂得口水快干了,又不甘心地咛了两把,蓝夫人才说到正题。
「今天哪里也不准去,中午跟我去吃饭。」
相亲!蓝晰滢知道吃饭的另一个含义,「可……不……可以……」妈给她安排的净是些脑满肠肥的色鬼。
「休想!」蓝夫人的肥手指到了她的鼻子尖,「妳吃了蓝家二十几年饭,也该回报一点了,没用的家伙,除了嫁人有什么用?至少嫁给对蓝家生意有帮助的人,算是回报一下父母的养育之恩。妳给我乖乖听话,不准搞什么花样!不然我饶不了妳!上次叫妳陪马经理出去走走,妳竟然给我趁机逃走,害我得罪了人家!」
「可……那个马经理那么老……」而且第一次见面,就要拉她去宾馆开房间。
「老?人家才五十多岁,还身强体壮,哪里老了?人家肯带妳去宾馆,是看得起妳,人家可是德正企业的经理,我们和德正的订单握在人家手上,妳让人家怎么样一下会死吗?」害公司没拿到德正的订单,她一想到这件事就气,哼,要不是一会儿要参加相亲宴,她非痛扁这死丫头一顿不可。
「我……」
「快上楼换衣服,不准穿素得像死人的衣服。妳没有,就到欣怡房里拿一件,还要化点妆,脸白得跟个鬼似的,能见人吗?去,别让我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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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蓝夫人的亲手妆点后,蓝晰滢跟在蓝夫人身后来到约定的饭店。
「蓝太太。」一个半老徐娘起身招呼,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不过蓝晰滢低垂着眼,不敢看他的模样。
「徐太太。」蓝夫人热络地上前,「抱歉,来晚了。」
「来,我给妳介绍一下,这是程聿,程氏的少东,目前在自家医院服务,他是留美的医学博士呢,这是蓝家太太、后面这位是蓝太太的女儿……」
「晰滢,我女儿叫蓝晰滢。」
啧啧,真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配死丫头实在浪费了点。都怪欣怡爱玩爱闹,在外面名声不好,人家言明不要欣怡,不然她哪会把这个机会让给死丫头。
「蓝伯母,蓝小姐好,请坐。」声音温和醇厚,还绅士地为两位女士拉开椅子。
蓝晰滢还是不敢抬头,紧张地鞠了个躬,端坐在母亲身边。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好像等着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程聿不由得轻笑,看来这位小姐很紧张呢。
「蓝太太,妳女儿很有礼貌呢。」煤人开始尽自己的义务,夸赞双方多速配。
「那当然,我这个女儿自小乖巧听话,不知有多可爱。妳瞧,她遗传了我的美貌,皮肤白得像牛奶,眼睛大……」
耳朵里听着蓝夫人的夸奖,徐太太瞟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忍住呕吐的冲动,礼貌陪笑着。
天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画得红红绿绿,像打翻了调色盘,眼睛像熊猫,夸张的紫红色唇膏勾勒出血盆大口,本来该是紧身性感的大红洋装,松垮垮地挂在没几两肉的身上,过低的V字领露出内衣的边缘,还是白色纯绵的保守内衣耶。这女人,纯粹是来让男人倒胃口的!
徐太太瞟一眼程聿,他也一脸兴趣缺缺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不过还是礼貌地坐着,心不在焉地听着蓝夫人高八度的大嗓门。
「……你看我们晰滢呀,虽然瘦了一点,但屁股大,一定能生,将来嫁到程家,要生几个都没问题……」
安静的餐厅里,每个用餐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一桌,好笑地看着这明显是在相亲,又极不相配的一对。
蓝晰滢的头几乎埋到桌子底下,这时她只希望地上会突然出现一个洞,好让她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永远不要出来。
「嗝──」突然,自她口中冒出一道打嗝声,响亮的声音全餐厅都能听到。「对、对不起──嗝──」
「喝点水吧。」眼前突然出现一杯水,温和的声音出自今天的男主角。
「谢、谢──嗝──」蓝晰滢感激地接过杯子,抬起头,看到一张年轻俊秀的笑脸。
「快喝吧,喝点水就不会打唱了。」斯文帅哥温和地提醒她。
「呃,好──嗝──」怎么今天相亲对象不是脑满肠肥的色叔叔,反而年轻英俊呢?
一身西装的他有着潇洒出众的外貌,温和的双眼,微笑的表情,浑身散发儒雅不凡的气质。怎么回事?她的相亲对象怎么是个优质男人?蓝晰滢好半天都没从震撼中惊醒过来。
这个女孩的妆扮虽然超级恐怖,可是那双差点被五颜六色的眼影淹没的眼眸却黑白分明,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所有心思都一清一森疋地写在里面,望着他的眼神娇怯怯的,可爱得像一只小兔子。
这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呢,程聿微笑了。
一看程聿对着死丫头笑,死丫头却愣愣地拿着杯子发呆,心急的蓝夫人在桌下偷拧她一把。
「啊──」蓝晰滢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杯水全泼在程聿的西装上。
蓝夫人发出高八度的尖叫,急忙抓起纸巾帮程聿擦身上的水渍。
「对不起,对不起。」回头看见闯了祸还在发呆的蓝晰滢,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妳这个死丫头,偏要和我作对是不是?叫妳相个亲,妳就给我搞破坏,还把程先生的衣服弄湿。程先生,对不起,我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夭寿因仔。」
「没关系。」程聿看到这个女人竟当场给女儿一巴掌,心里对她更反感了,「蓝小姐不是故意的,妳别怪她。」
「这丫头就是这么笨手笨的,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这饭店有房间,你去把衣眼换下来,我拿去烘干熨好,你再穿上。」
程聿的眼睛落在摀着脸垂头不语的蓝晰滢身上,「好吧,不过让蓝小姐陪我去就行了。」他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解救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蓝晰滢的肩膀抖了抖,让她陪他去……房间……天啊,难道这个男人也是个下流胚子?
「好啊,好啊。」蓝夫人热切的态度像是她自己被君王点召宠幸一样,「晰滢,快陪程先生去房间,一切听程先生的吩咐,听到没?」
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警告:「妳给我听话点,不要搞什么花样,不然回家有的妳苦头吃。」
一转头面对程聿,她又是一脸笑意,「呵呵,程先生,我们家晰滢就交给你了,别客气,别客气啊。」就差没说出「尽情享用」几个字了。
没见过这么急着把女儿送入虎口的母亲。程聿忍住心里的不屑和厌恶,温文有礼地点点头,「那我和蓝小姐上去了,蓝夫人,徐太太,尽管享用这里的美食,记在我帐上就行了。」
「呵呵,慢走啊……」蓝夫人满眼金光,几乎看见和程氏结亲的美好远景。
蓝晰滢没有任何反应,只能随人摆布。
程聿把蓝晰滢从椅子上拉起,然后托着她的肘,她被动地跟着他离开餐厅,跟着他到柜台拿了钥匙,又走进电梯。
一进电梯,程聿就放开她,退后一步,倚着电梯壁打量着眼前几乎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对不起。」
他温和好听的声音让她困惑地抬眼看他,他还是温和地笑着。
「麻烦妳陪我上去换衣服。不过不这样,妳逃脱不了妳母亲的魔爪,对不对?」说着,他还俏皮地对她眨眨眼。
蓝晰滢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一些,「谢谢你。」
「不用谢。」程聿笑着,「把小白兔救离狼爪,是绅士的义务,不是吗?」
他把她比作小白兔,还把妈妈比作狼,和致雪姊一样耶,感觉好亲切,蓝晰滢笑了。
「叮!」电梯停了下来,程聿又托住蓝晰滢的手肘跨出电梯。
一步步走在走廊上,蓝晰滢的心也越跳越剧烈,当走到房间门口,程聿用钥匙开门时,她几乎忍不住脚软,要不是他的手还托着她的肘,她一定会瘫倒在地上。
「妳怎么了?」程聿察觉她的不适,一面推开门,一面回头问:「不舒服吗?」
「没……没有……」她连声音也发抖了。
「不舒服要说,正好我是医生。」程聿带她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不……我……」这下牙齿也在打颤了。
程聿皱着眉摸一下她的额头,「真的没有?」
蓝晰滢说不出话,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手修长柔软,温柔得像云絮。咬咬牙,罢了,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至少她该庆幸,第一次的对象是一个年轻潇洒的帅哥,而不是又老又丑的猪哥。
见她一副豁出去、视死如归的表情,程聿突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蓝晰滢睁开眼,迷惑地望着他,不懂他笑什么。
「妳放心。」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却还是藏不住嘴角的笑意,「我不会对妳怎么样的。」
原来自己会错了意……蓝晰滢窘得几乎无地自容。
「好了,妳进去浴室洗个脸吧。妳的脸不冰敷,明天会瘀青的。」
「好。」蓝晰滢听话地走进浴室,随意瞟一眼,被镜中的人吓了跳。这个花脸的恐怖女人,是她吗?天哪,她居然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见人!呻吟一声,蓝晰滢把水泼在脸上,迫不及待洗去母亲亲手化的妆。
洗去厚厚的脂粉,镜子里出现一张清秀苍白的脸,清灵的杏眼透着迷茫,左颊上还有五指红印。
手指轻触脸颊,立刻因疼痛而飞快地缩回了手,苦笑一下,伸出手描摹镜子中的轮廓。
「妳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一切?」她轻轻地问,却没有人能回答,迷茫的双眼只有无助和……忧郁……
房间内的程聿召来服务生,把西装外套交给他去烘干,打开房间的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啜饮一口。
浴室的门打开,穿着大红洋装的女孩慢吞吞地走出来,洗去脂粉的她,露出一张清丽可爱、我见犹怜的面容,那双滢滢娇眼,怯怯地望着他,任何男人被这双眼睛望着,都会兴起怜惜之心吧?
程聿尽量放柔声音,以免吓着可怜的小白兔。「过来。」
小白兔怯怯地走近几步,就停了下来,不敢再上前。
「让我看看妳的脸。」程聿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她脸颊上的伤,那个女人下手真狠,「用冰块敷一下,明天才不会肿得见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