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来说,他真的是一个亡命之徒。
然而,他身后却还跟着一个更不要命的徒命。
龙弩儿努力跟着他上天下海,无视于大家的警告,就连巴不得早点甩掉她的风撤,都难免会在心底为她的举动冒一把冷汗。
到了最后一个星期,龙弩儿的行动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多次不顾大家的警告,竟然可以抓住风撤的想法,率先抵达风撤想要取景的地方去架设器材。
她的这种先见之明,让风撤对她完全改观,他开始信任她,甚至主动要求她的协助,直到十一天的事件发生。
那是最后两天的行程了,原先整个摄影队和风撤,因为要拍顶期中想要的景象,因而延误了不少天的行程。
为了缩短近三天的路程,他们决定走捷径,不爬原先打算翻越的高山,改从其下方的喀山达裂谷直接走过。
喀山达裂谷,顾名思义,就是一条从山脉中央断裂的谷地,这个山谷的岩壁陡峭,距离他们原先打算翻越的山脉顶端,有七百多公尺的垂直高度,而往下,则是将近一百公尺的落差,到达谷底的一条小河流。
山谷的深度吓人,高度也十分不足。大白天的阳光都难以照入谷中,而那沿着崖壁婉蜒的路径,更是窄小得让人心惊胆跳。尤其他们几乎是在半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前进。
这一路上,可以证明他们这一阵子重要的成果——那些拍摄动物的录影带和底片,都放在队长奈尔身上。
但是,就在他们进入山谷后不久,奈尔却突然拐到脚,因此,背这些重要成果的责任,便落在队上第二重要的人,风撤的身上。而其余的人除了帮忙分摊奈尔的行李外,还分出了两个人扶持并照应他。
“还有多久?阿甘达,你不是说只要半天就能出谷了吗?”走了大半天,终于有团员忍不住那谷地的阴森和地势的骇人,而用英文提出问题。
“快了!我们大慨走了二分之一了,但是,比较难走的地段还没到,到时我会告诉你们,中间有一段五十公尺左右的路途,整个小径会变窄,到时候,你们可得小心些。”
身为导游的阿甘达,背的行李最重也最多,但却始终一马当先的在队伍前方,还不时提醒后面队员要小心自己的脚步,而一路上总是跟在导游后方的风撤和龙弩儿;也小心翼翼的举着手电筒,为后方的人照路。
一路上,风撤都让龙弩儿紧邻着崖壁走,自己则走在边缘上,直到到了阿甘达口中的那一段危险路径时,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分开来。
阿甘达的脚程较快,因此风撤不自觉的把龙弩儿往前推,要她走在前方他好照应。
然而,就在行进不到二十公尺的地方时,一个团员的尖叫声陡地响起,紧接着,后面的手电筒便失去了光线,只剩方才的叫声在山谷中响起极大的回音。
走在前面的三个人,直觉的转过身子回望,龙弩儿看到风撤背后背包的拉带因为擦过岩壁突然松开,一袋装着一百多卷底片的袋子,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底片!”龙弩儿几乎是跟着那声尖叫的回响后,又再次的叫出来。
当风撤发现自己的背包发生状况时,龙弩儿竟然已是半个身子在高约一百多公尺的断崖外悬空着——她正企图拿回那一袋底片!
“小心!”声音还没出口,风撤已抓住了她背后的背包,一个踉跄,总算拉住了她的人,在阿甘达的帮忙下,终于把龙弩儿从地狱门口抓了回来。
“可是,你的底片……底片……”
龙弩儿的手指差点勾到了那一袋底片,因为她的身子被人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袋底片直往下落,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
“你疯了你?想自杀吗?”风撤抱着她,跌坐在地面上,想到方才龙弩儿几乎要在他的眼前消失,他的心脏差点停止了功能。
然而,后面传来的尖叫声还没解决。
“帮帮忙!撤!阿甘达!过来帮忙!”后面的人连声直叫。
阿甘达的手电筒一往回照,看见一个团员此刻正攀伏在断崖壁上,而其他五个人正在试图拉起他,就连脚受伤的奈尔,也丢下临时拐杖,趴在断崖边缘帮忙那个危在旦夕的团员脱掉背包等负重物。
情况紧急,风撤丢下龙弩儿,“在这里待好,没我的命令不许动。”
话一说完,他就和阿甘达绕过半坐在地上呆愣的龙弩儿,前去帮助其他人。
龙弩儿呆呆的看着他们过去拉人,然后又呆呆的看着刚才自己差点要掉下去的深幽山谷,她恍榴的将手电筒的光芒住下照射,突然,她看到了在光线的末端,是湍急不见底的溪涧,狂激的水流,和那在山谷中回绕不绝于耳的隆隆声,让她顿时猛吸了一口气,想到要是自己方才真的不要命的想去拿回那一袋底片,那现在她恐怕已经被水流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听到后面传来声音,那个团员安全了,龙弩儿这才放下心,她的手电筒一晃,就要往后照时,突然看到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袋子!那个袋子就在她下面不远处,被一个突出的小岩尖挂着。
兴奋之余,龙弩儿完全忘了方才的事,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距离,似乎还不到一公尺半,手长脚长的她,应该是拿得到才对。
思及此,她立刻行动,她趴在断崖的边缘,用脚后跟顶着岩壁上的小洞好稳住身子,接着她伸长了手,眼看就要勾到那个袋子。
蓦地!
“弩儿!”一声呼唤,紧接着是风撤那双粗糙的手掌握紧了她的腰部。
“等一下、等一下!我要拿到了。”
眼看着袋子又再一次的从自己手中溜走,龙弩儿急叫道,就这么一叫,风撤一愣,她就勾到了袋子,接下来的一瞬间,她整个人猛然被拉回,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风撤那双结实的大腿上。
“你……”风撤瞪着她,张口结舌的说不出半个字。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不要命的疯子,为了一袋底片而想牺牲自己的生命。
“你看!”龙弩儿脸上欢欣愉悦的神情,更让风撤傻了眼上这个女人的脑袋是什么做的?
“我还是拿到了,这样……”
啪!
一个厚重而结实的巴掌,狠狠的将她的话打在半空中。
龙弩儿呆呆的看着风撤,一手抚上开始火辣的脸庞,两只眼睛里,滚着隐隐约约的泪光,“我……”
“下来!小心点!”风撤只说了这句话,便把她从自己的大腿上举了下来,放到旁边的地上。确定她坐在地上后,他便站起身,走回后面那一群人中间,去处理适才那个几乎要掉落的人的事情。
“风撤……”龙弩儿呆呆的望着他的身影,眼里满是不解,而脸上的疼,更让她有着说不出的痛,梗在喉咙之间。
“你怎么这样打她!”
这边的一伙人,并没有漏掉刚刚那一幕,但只有和风撤是多年合作的伙伴奈尔,才敢这样问。
风撤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帮忙把地上刚刚散落的背包整理好,并且让队友一个个背上。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怕现在说出来的话会让自己吓一大跳。
他下意识的看着自己满是茧的粗糙手掌,这么厚又这么硬,打在龙弩儿的脸上,想必一定很痛。
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打了生平第一个女人。
只因为他知道,刚刚看到她趴在那里时,他的心几乎已经停了,他以为他会失去她,只是一转眼间,他就会失去这个可爱的学生,这个天赋极高的摄影人才,这个已经……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小女人。
这该死的女人!
实际上心底冷酷又理智的他,刚才竟然真的害怕永远见不到她,怕她就这么的消失在他的眼前,可恶!一个平庸又愚蠢的女人,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去理智,甚至……甚至像是关心一个家人一样的关心她……
他看着在一旁默默坐着的龙弩儿,看着她小心地把袋子上的土石拍落,慢慢的放回背包中,再重新将那个背包的拉带用麻绳绑好。
一阵莫名的心悸,袭上了风撤的心底。
是他的照片,是他的照片让她这般不要命的吗?她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么坦然的做这些事呢?
她甚至花了五十万美金就为了追随他,他风撤何德何能,竟然惹上了这么一个女孩子对他……他的作品付出全心全意。
第三章
巴黎的夜,霓虹灯璀璨闪耀,照亮了当年那个谷里的幽暗,风撤看着手中摇晃的琥珀色液体,一举仰头吞尽。
那是他和她真正相识后的第一次噩梦,经过,他几乎已经忘了,后来她是怎么说的,又怎么自愿离去,不再缠着他的?
他只记得,其后的那两天里,他不断的作梦,噩梦,到那个惊恐的片段,就像是坏掉的放映机,不断重播着她一开始的掉落,到后来第二次,他以为她掉落,到最后他打了她一巴掌后,看见她那纯真无辜的眼神,是那么的认命,又隐隐约约闪现着悲伤的神色,这种眼神总是不断的提醒他,世界上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存在。
噩梦,一直不断的重复,直到第二次与她相遇后,才停止那样莫名其妙的感觉。 而他虽然没有后悔给她的那一巴掌,但他却十分后悔,他没有为了她当时救回底片的举动而向她道谢,她是这么全心全意的追寻着他,他欠她一声道谢。
甚至,还不该只有那一声道谢……
“唉!” 长叹一声后,风撤又倒了一杯酒,倚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因为霓虹灯和路灯在河面闪现的倒影。
今夜是因为听到了萧蔷月说,龙弩儿追着他,追到了他堕落了半年的巴黎红灯区来,所以他才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吗?
记得第二次与龙弩儿的会面,是在埃及,那个曾经光荣一睦,如今却哀败落后的国家。
那时,他拍摄的主题和以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拍拍地方的人文和地方景观。
但那天登上了金字塔顶,企图去捕捉沙漠上那落日、永恒的绝美景致,他真的没想到,竟然又遇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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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埃及的开罗机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个瘦高个儿,穿着简单T 恤和亚麻长裤的青年人。
“对不起,我要找这个……女人!有没有人看到这个……女人到哪里去了。”
被弟弟龙少曙死拐活拐来到埃及的龙弩儿,一下飞机就和他失散了迫不得已,她只好拿着他之前在约旦拍的照片,到处问人。
“哇!这可真是美女!”
几乎每个人光是看到照片,就一定会这样称赞龙少曙一下,龙弩儿早就习惯了,而她也知道,往往这样说的人,一定都没有见过他,不得已,她从机场里问到机场外,从观光客问到必须和她比手画脚的当地埃及人身上。
然而,在连续问了一个钟头的人之后,龙弩儿放弃了,龙少曙又不是白痴,他总不会真的在走丢后就坐在路边哇哇大哭吧?
虽然她“号称”是龙少曙的姊姊,但是,通常都是她听他的比较多,想到这里,龙弩儿也就释怀了,她干脆招了辆计程车,拎着两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前往他们本来就准备下榻的希尔顿饭店。
谁知道,到达饭店后,她赫然发现,饭店里竟然没有空房间等着她?
她不甘心的拿出了自己的护照,在经过一番努力的沟通后,才发现没有用自己名字订房的纪录。不得已,她只好拿出龙少曙的照片试试运气,没想到,那个服务员眼睛立刻一亮,马上有了反应。
“龙少曙?有、有,她已经来了,先生,你原来是跟她一起来的呀?”看到那个男服务员怀疑的脸孔,龙弩儿在心底默默地数到十才再度开口。
“我是女的。请问,他在几号房?”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找那个家伙算帐了。
“女的?可是这纪录上登记的是一男一女的兄妹……”
“没错!你口中的‘她’是个‘他’,所以现在告诉我,我几号房?”她不耐烦的口气和解释,震得那个服务人员当场目瞪口呆。
但不愧是五星级饭店的服务人员,不到三秒钟,他立刻回神,吩咐行李员帮忙搬行李,领着龙弩儿到房间去。
龙弩儿气冲冲的走进房间后,连小费都还没给,就朝着关着门的浴室冲过去,一脚把门踢开。
“啊!”龙少曙的尖叫声绝对不输给任何柔媚的少女,但是当他一看清楚来者是何人时,他的声音瞬间变回正常,“哎!是你呀!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是哪个帅气的中东强盗看中了我,打算来个美美的掳人记呢!”
“你这个疯子,一下飞机就乱跑,我在机场找你多久你知不知道?”
“哎哟!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那个时候好热哦!我怕身上的香味变了调,所以想先来饭店洗个澡嘛!喂,你小费还没给,我的春色都给你看光了啦!”他一看她身后还有一个痴痴呆呆站着等候的行李员时,又立刻回复那种娇媚的声音。
“看你个头!你这个变态!”龙弩儿翻了一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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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头,看到那个行李员竟然色迷迷的想住浴室里看,龙弩儿干脆闪开身拿钱,让他看个够。看着那个行李员的脸色,在看到龙少曙的胸部时,那顿然失色的样子,龙弩儿憋住笑,数了几张小钞,给那个迫不及待想逃走的阿拉伯人。
“哎哟!逃走了呀?”龙少曙见状,开始呵呵直笑,连带让龙弩儿的气也憋不住,跟着一起笑开来。
“你快洗啦!”她笑骂着,“我接着要洗,记住!我可还没打算原谅你喔。”
就在龙少曙洗完一身的风沙后,龙弩儿跟着也洗去了一身的沙尘和晦气,然而上让她一踏出浴室门,就看到一桌丰盛的美食。
“亲爱的好姊姊。”龙少曙谄媚的笑道:“辛苦了。”
“哼!”龙弩儿擦着那一头短发,兀自别过脸不去理他,她知道他对她这么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接下来的旅程,他还打算再次上演今天这种戏码。
“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来,你吃吃看。”
看她不领情,龙少曙皱了皱眉,心想,奇怪?这个心思单纯的姊姊,自从两年前落寞的从非洲回来后,就不再像从前那般容易搞定,人也变得越来越不好商量,他灵机一动,拿出了那副前些天在法国买的塔罗牌,几个俐落的切牌后,摊了一桌的阵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