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一道轻盈的黑影快速掠过街道两旁的屋檐,目的地是为富不仁的陶员外家。
陶晋明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他十分苛待下人,不只锱铢必较,对於贫穷百姓更是一毛不拔。凡是上门求援的贫民、佃农一律被赶出去;至於乞丐,那就更不用说了,棍棒齐飞,一点同情心也不给,吃剩的食物宁愿倒进馊水桶里,也不愿施舍给他们,所以他"小气财神"的恶名不迳而走。
街上的人们撑著伞低头行走,没有人注意到屋顶上有道身材削瘦的人影。
他是近来令官府头痛的"鬼面大盗",一身青衫,脸带鬼面具,正是他的标志。没有人知道他是何身份,是男还是女,只知道最近一个月来,他偷遍了城里的大小官员和为富不仁的商贾,每个提起鬼面大盗的有钱人,莫不气得咬牙切齿。
尽管有钱人恨他,鬼面大盗劫富济贫的义行,还是让百姓津津乐道,每个提起他名字的人都竖起大拇指的说"好"。
今晚他又出现了,目标是城北的陶家。
此时正是陶府用晚膳的时候,鬼面大盗不费吹灰之力的来到宝库外,顺利的打开三道大锁走进去,满屋子的金银财宝,更显露出陶晋明的贪婪和小气。
鬼面大盗拿出个大青布袋,快速的将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倒入袋内,直到装满了为止,这才束紧袋口,背在背后走向门口,临去前再瞥了眼空了一半的宝库,面具下的嘴笑咧开来,右手一扬,一朵青布摺成的青花镖飞射而去,牢牢的钉在木柱上。
然后他不慌不忙的跃上屋脊,飞纵而去。
用宠晚膳,陶晋明照例到宝库清点的时候,这才发魔库房的门大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少了大半,柱子上有一支青花镖,他气得直跳脚。
闻声而来的护院从柱上摘下青花镖,"鬼面大盗!员外,是鬼面大盗!"
陶晋明一把抢过青花镖握在手中,愤瞪著眼道:"鬼面大盗……又是鬼面大盗,还不赶快报案,我绝对不放过他。"
听说鬼面大盗专与有钱人作对,所以他才多请了护院提防,想不到还是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进来,还拿走他这么多的财物,心痛啊!
"立刻通知官府抓人,我与他誓不两立。"陶晋明捂著胸口说,他的钱哪!
"是……"一名护院急忙奔出大门,到衙门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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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是鱼米之乡,不但物产丰富,景色美丽,是历朝历代文人雅士寻,求诗意灵感的好去处,许多自命风流的才子,和多情倜傥的浪子,流连花丛彻夜不归。
其中江南巡抚秦千里更是个中翘楚,举凡江南的名楼酒馆,到处可见到他的身影,似真似假的戏谑玩笑、温柔的举止,掳获了不少花娘的芳心,莫不把他视为知己的入幕之宾,日日翘首盼望他的光临。只是秦千里的多情岂是一个人可以独得的,所以不时可见到花娘们为他争风吃醋。
今晚,当全城的官员都忙破了头,四处追缉鬼面大盗之际,堂堂巡抚大人却躺在温柔乡里,手拥著"寻芳阁"里的名妓浣浣,大享软玉温香之福。
"大人,你在浣浣的房里已经待了三天,衙门里的事情都不管了吗?"浣浣偎靠在秦千里的怀里,纤纤玉手画著他结实的胸膛,轻启檀口地问道。
"怎么?你是赶我离开吗?"秦千里抓住她挑逗的手,轻啮一口。
浣浣娇嗔一声的缩回手,不依的抬起头,轻捶著他的胸口道:"浣浣哪敢赶大人啊,浣浣是怕大人为奴家荒废了职务,於心不安而已。"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从青艳和苏苏的手里把他抢过来,使尽浑身解数才留住他三天的,怎么可能轻易的让他走呢?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这么为我设想。"秦千里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撇嘴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浣浣娇笑连连,"大人,浣浣本来就很会为人设想,只是你忽略罢了。你的心都放在青艳和苏苏的身上,哪会想到浣浣呢?"
"谁说我的心在青艳和苏苏身上?我这不抱著你吗?"秦千里邪魅的一笑,伸手摸了把她的酥胸。
浣浣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大人,你说的都是哄人的话,同样的话你对青艳和苏苏都说过。你要真对浣浣有心,浣浣也舍不得你这般劳碌奔波,何不让浣浣跟著你回去,专门伺候大人呢?"她甜得腻死人的小嘴,说著能酥人骨头的话。
偏偏秦千里表面看来像个贪欢的爷儿,心里却精明得很,早在她开始撒娇时,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他抱著她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埋首往她胸前一吻道:"跟著回去不打紧,就怕冷落了你那些熟客,一个个找上巡抚府,把巡抚衙门变成你招揽客人的秦楼楚馆,那我的罪过才大哩!"秦千里脸上笑著,嘴里却说出伤人不见血的话。
听得浣浣身子一僵,明白他的意思了。虽然他肯跟她上床,但不代表就一定喜欢她这个人,充其量只是喜欢她床上的功夫跟丰腴的身材罢了,她不该存有奢侈的幻想。
这就是浪子无情的地方,花娘在他们的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浣浣失言了。"看见他起身穿衣,浣浣慌著下床披上一件外衣,从后抱住他。"再多留下来一夜如何?"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编织了那么久的美梦,要一下子清醒,还是很困难的,至少秦千里是个不错的客人,不但出手阔绰,待人也温和,不像其他的爷们,总是粗鲁的惹人讨厌。
"不了,我独宠你三天,还不满足?"他可是厌了,该去找找别的新鲜味了。
"可是人家舍不得大人嘛!"浣浣拉住他的衣袖,就是不让他走。
秦千里微微含笑,袖子一拂,一个软劲就将她拨开,随即打开房门走出去。
"大人……"浣浣不死心的追出来,也不管身上只随意的披了件外衫,连带子都没有系好,姣好的胴体露了大半,就急急的抱住他,不肯让他离去。"别走嘛!再多陪陪浣浣。"
秦千里一哂,再次将她推开,手执纸扇迈开脚步准备离去,就在一个追、一个走的同时,突然一个慌张的倩影奔了过来,捧在手上的整碟菜撞翻在他身上,把一个风流倜傥的秦巡抚,弄成了浑身油腻的邋遢相。
"啊!"浣浣惊呼一声,感激的朝闯祸的白苑儿一眼,忙不迭的拿出手绢,赶紧为他擦拭。"看来大人这下真的要回浣浣的房里了,让浣浣伺候你换上干净的衣裳吧。"
浣浣边说边笑,将秦千里拉回房里。
临进门前,秦千里轻责的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瞳里闪烁著一丝狡黠的精光,彷佛这一撞,是她故意的。
可是……可能吗?就在他怀疑的想看仔细时,却见她歉疚的抬起头,含泪的水眸里有说不出的害怕,那份怯弱和畏惧不像是假的。
"大人,进来嘛!"没让秦千里细想,浣浣将他拉进房间,解下他身上被弄脏的外袍,往屋外一丢。"苑儿,快将大人的衣服洗干净,弄好后送来。"
随著话落,门在白苑儿的面前关上。
白苑儿哼著笑,弯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及盘子碎片,朝紧闭的房门扮了个鬼脸,快乐的离去。
就在她经过浣浣隔壁房间时,门里突然探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进去。
"鬼丫头,干嘛捉弄人?"花落水笑骂道。
原来白苑儿刚才帮著花落水收拾客人用剩的饭菜,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嘈杂声,她立刻端了盘最油腻的糖醋咕咾肉出去。花落水还以为她是要做什么,原来是调皮的去捉弄人。
"谁教他那么狂肆,瞧不起咱们做伶倌的。"白苑儿吐著舌说,压低声音怕被隔壁又在寻芳作乐的秦千里听见。
待在寻芳阁这么久,虽然没有直接跟秦千里照过面,但他的风流事迹她却知之甚详。
他好女色、知风情的传闻,早在花娘间传开了,就连已经不太接客的花落水,偶尔都会提起他。
"有钱的爷们都是这样,更何况他还是巡抚大人,更有理由这么说了。"三十多岁的花落水,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风韵犹存。
她将歪斜了的发髻扶正,走到床边坐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晚的收获如何?"
花落水年轻时是女镖师,爱上一个浪荡成性的男人,她倾心所爱的男人不但整日流连在花丛中,欠下一屁股的花债,最后还将她卖入青楼,从此她便对男人死了心,认定天下男人皆薄幸,与其让男人玩弄,不如自己来玩男人,所以心甘情愿委身在这里,成为一代名妓。
只是年华易逝,时光催人老,现在的她已经不复往日的风光了,会来找她的,大都是相熟的老客人,年轻的新客人几乎很少点她。
想想也对,花同样的银子,谁会要一个年过三十的老姑娘伺候呢?
几年前,在老鸨买进的一批年轻小姑娘中,她挑了年仅十二岁的白苑儿当义女,并且教授她武功,今日才不至於太过寂寞。
"收获可大了。"
白苑儿甜甜的笑著,坐到她的身旁。"我把陶老头的银两搜刮大半,回来时全散给了城北那些贫穷的人家。"她说得好不得意。
花落水扯颜一笑,拍拍她的小脸,"你呀,就是好管闲事,万一被官府的人抓到,就有得你受了。"
白苑儿会当窃贼是出於意外,有一天白苑儿在花落水房里遇见个稍有一点银两,就粗声粗气对她不断吆喝斥骂的客人,心里气不过,等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后,晚上就穿著一身青衣潜入他家,将他拳打脚踢一顿,还拿走了屋里所有的值钱东西,散发给附近贫困的百姓,从此鬼面大盗的名声传了开来,成为官府头痛、贫民称道的英雄人物。
而她也恋上了这种帮助百姓的正义感,便开始了夜盗的工作。
只是没有人知道,鬼面大盗就躲在这送往迎来的青楼里,更万万不会想到,"他"竟然是个小姑娘,一个端茶送水任人呼喝的小丫头。
"不会的,乾娘。"白苑儿撒娇的摇著花落水的手臂,"苑儿这么聪明,不会被抓到的。"
老天爷那么好心,怎么舍得她这样的义贼被抓到呢?"对了,乾娘,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寻芳阁?"
看乾娘越来越不受人敬重,当女儿的心里也不好受。
"或许我可以再做一桩大买卖,帮我们俩赎身。"一再的顺利得手,让白苑儿有了以此为业的打算。
"傻丫头。"花落水爱怜的捏捏她的粉颊,笑著摇头,"乾娘早把寻芳阁当成自个儿的家,做了太多年的花娘,早不习惯外面的世界了。倒是你,苑儿,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最近嬷嬷注意到你出落得更为标致了,我想再不久她就会逼著你接客,你还是小心点好。"
"小心什么?大不了我为自己赎身。"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舍不下乾娘。
打出娘胎开始,她白苑儿就是人见人厌的娃儿,上面有十个兄姊,家里又是佃农,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瘦弱的娘亲却一个接著一个的生,爷爷跟爹只好一再的把孩子送人。
年仅十二岁的她,被卖到了妓院,只因为这里的价钱好,可以让爹多买几袋米。对於这样的家人,她早已不把他们当亲人了,在这世上唯一疼爱她的亲人只有乾娘,只有乾娘对她好,教她读书识字,还教她武功,所以她舍不得离开乾娘。
如果乾娘一辈子要留在这里,那她也会留下来。
"真是个傻丫头。"花落水轻叹的摸著她的脸颊,苑儿的孝心,她当然懂。"去吧,把巡抚大人的衣服拿去清洗,别再调皮了。"
"是,我知道了。"白苑儿抱起衣服,笑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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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衙役连唤了几声,才把秦千里从沉思中唤回来,让他猛然惊觉到自己是坐在衙门里审案。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他示意陶晋明及林知府,再说一遍来意。
"是这样的,昨晚陶员外家的金库遭鬼面大盗洗劫,损失了大半的财物,这已经是近一个月来鬼面大盗犯下的第四桩案子。下官派出捕快尽全力捉拿,就是不见鬼面大盗的踪影,所以斗胆想请大人批令海捕文书,命令各州、各县的府衙,一起缉拿这名狂徒。"
秦千里抬了抬眉,鬼面大盗的事情他早巳听说了,只是没料到他会令地方官府这么头痛。
"他的武功很高吗?"
"不清楚,只是他出现的时间不定,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有时候出现在城东、有时候出现在西郊,让人疲於奔命。"
说来汗颜,鬼面大盗出现已经一个月了,官府却连正面也没有碰上一次,全凭报案的人描绘出他的样子。
"这么神秘。"秦千里摇摇纸扇,扬起一阵阵的凉风。"这倒是挺符合'鬼盗'这两个字。好,这件事情就交给巡抚衙门来处理吧。"
林知府喜出望外,能卸下这个烫手山芋是再好不过。"谢谢大人。"
"毋需多谢。"秦千里收起纸扇,目光直视著林知府道:"属下无能,是我这个巡抚大人的耻辱,你说我能不劳碌著点,自己出门抓人吗?"事情都发生一个月了,却连个人影都没瞧到,林知府也真是没用。"你查了一个月,可有所获?知道鬼面大盗是何方人氏吗?"
"不知道。"林知府答得很心虚。"他的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找到他的落脚处。"
"交过手没有?"脚下功夫不错,可不代表其他功夫也行。
林知府摇摇头,"没有,每次他出现的时间都不一定,既使是雨夜里也曾出现作案。"
"那有多大岁数呢?"
"也不知道。"
秦千里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太离谱了,林知府,连多少岁数都不知道,那是男是女总不会不知道了吧?"
他这一个月都是在睡觉吗?
听出秦千里口气里的不悦,林知府急忙解释道:
"鬼面大盗每次出现,都身穿青衣,以鬼面具掩脸,所以是何样貌、年纪多大、是男是女,实在难以得知。不过据调查,他把偷来的东西,尽数救济灾民和乞丐,所以很得百姓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