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反对,就退下吧。”
“儿臣告退。”快到用膳时间了,他也该回养心殿。
晚膳过後,巽太子心情烦躁地在养心殿外的阳台上走来走去。
迎面走来一群人,走在中间的是风波臣,一群宫女簇拥著她,有说有笑的。但一看到巽太子那张阴郁的脸,那群宫女一溜烟不见了。风波臣横他一眼,“你看你,你的臭脸把我的爱慕者都吓跑了。”
巽太子没心情理她,只是紧皱眉头,负手在身後快步走著。
“找不到太子妃也不用这麽郁郁寡欢。”她对著巽太子的背影喊话。
他转过身来,愁眉不展,“叫你娶俗不可耐的女人,你会娶?”
“我不会,但要是我让庸俗的女人蓝田种玉,我会负责,谁教我风流,图一时快乐。”她耸耸肩的说。男人只顾著享乐,若叫他负责任,跑得比谁都快。“我也会负责,跟我上过床的,都有册封及俸禄,不过太子妃不一样,康妃不够资格。”风波臣好像是来找他吵架生事端的。“你以为什麽嫔啊、妃啊、才人的名称,和锦衣玉食对她们是很大的恩惠?你有没想过,你夺走了她们的清白,从此不闻不问,她们情何以堪?你只想到你的爱情,那她们的爱情呢?全都埋莽在你手里!”她辛辣地说。“她们都是我合法的妻子,有夫妻之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却讲成我在欺负她们。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她们只能接受你觉得忿忿不平的待遇。”他并没有不尊重女性,只不过社会风气如此,而女人也甘於臣服男人。很少有男人会为女人说话,风波臣……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全是一群猪!”风波臣从齿缝里迸出这句话。
“骂到你白己了。”巽太子突然笑道。
“我才不是猪。”她把脸扭了过去。
“你在骂的不是男人吗?为什麽你就可以不算在内?”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女人!“不齿与你们为伍。”风波臣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天边门出了第一颗星,巽太子望著它。
它似乎在跟他眨眼,暗示他该行动了!
院子里一只袖珍小猫,毛色黑白交错,看起来像出生不到两个月,惹人怜爱地在草地上嬉戏,不管是弹跳的蛐蛐,还是飞舞的粉蝶,什麽都要招惹,淘气得不可理喻。一转眼,那只小猫爬上了栏杆,由栏杆又爬上了葡萄藤架,在纠缠绵延的枝叶间,蹦跳不停。因季节正逢深秋,枝叶枯萎,禁不住它的摧残,过了一会儿便枝断叶落,平空把那只小猫摔了下来。它在地上滚了几圈,歪著头发愣,仿佛弄不清是怎麽回事。真是稚态可掬,风波臣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养只小猫也不错。风波臣跨过栏杆,心生捉猫之念,跟著小猫乱窜。
不知何时她有了旁观者,草坪旁一群莺莺燕燕,刺眼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只见那五色续纷、映光生辉的衣饰,更让她辨不出妍媸老少。风波臣半眯著眼,朝她们粲然一笑。不笑还好,她这一笑,像满园蝴蝶纷飞似地,旁观者一涌而上,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她都不晓得该听哪一位。“风公子,最近都没看到你。”
“风公子,我的命盘算好了吗?”
“风公子,什麽时候再去西厢玩?姊妹们都好想你。”
风波臣张着嘴巴,不知该回答哪一句问话,只好不住地点头。视线扫过钗光鬓影,落在人群外一位美少女脸上,四目相接,那名美少女脸一红,立即转身跑开。也许是太过慌乱,疏忽了脚下一块活动的青石板,美少女惊呼一声,整个身子便往一旁跌了下去。
其他女子见状,惊叫:“公主--”
风波臣赶紧飞身救美,动作既急且快,将公主拦胸一抱,刚想张口安抚,哪知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火辣辣的,好生疼痛。风波臣气坏了,“你怎麽打人?”
公主杏眼圆睁,嘴嘟著,板著一张脸,“不只是打你,还要将你打人天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无法无天!”原来公主误会她乘机揩油,有意轻薄。风波臣连忙解释道:“公主,你错怪人了,事情发生得大突然,慌乱间也没注意男女礼防,真的,我真的没感觉是碰到哪里。”她这一说,令公主的脸涨得更红。他的意思是她发育不良罗?
“你……你好可恶,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着,公主眼中泪光隐现。
没想到风波臣竟是这种人,那天他和皇兄去见母后,她躲在珠帘後望了一眼,就这一眼,她便对他大为倾倒。天荒地老情,有时会在一瞬间铸成,从那时起,风波巨俊拔儒雅的影子便常常闯进她的梦境。她憧憬着能和他面对面,憧憬着他也如她一样,对她一见钟情。岂知,相见不如不见,也在一瞬间,她不曾开始的恋情就结束了。
一份幻想,不去动它还好,一日破灭,她有些不能承受。她不禁哭了,放肆地哭着。看她泛滥的泪水,风波臣连忙递上一条手帕,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连话都说不好,任凭你处置好了,只希望你不要再难过了。”真笨,话都不会讲。风波臣一直在心里怪罪自己弄巧成拙的言行。她的话似乎起不了作用,公主依旧抽抽噎噎的,风波臣求救地看著身旁掩着嘴笑的宫女们。过了片刻,一名宫娥终於为她说话了,“公主,你弄拧了风公子的话,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对啦,公主,他绝不是那种下流胚,他只是急着救你,手放错位置而已。”“噢,是这样……”公主应着,她噙著泪取过风波臣递上的手帕拭泪。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公主原谅你了。”一名宫娥拍拍风波臣的背,“快谢谢公主呀!”“多谢公主不罪。”风波臣优雅地作个揖。
“我也有不对,我应该谢谢你扶我。”她不哭了,此时她的心情和片刻前大不相同。释怀的心情,显现在那流转的秋波、开展的双眉上,而且脸色也变得白里透红,艳光四射。她喜欢这位小美人公主,不像先前遇到的其他几位公主那样娇贵、蛮横。风波臣含著笑问:“敢问公主称号?”
“我是无双公主,巽太子的胞妹。”她嫣然一笑,顿上浮现两个极深的酒窝。“草民风波臣!”
无双公主打断风波臣的话,雀跃地说:“我知道你,你是哥哥请来救母后的。”宫里,大概没有一位女人不知道他是谁,以及他是来做什麽。无双公主朝他福个身,“母后的病,拜托了。”“草民理当尽心尽力。”风波臣自信的说:“公主放心,只要妖僧一作法,草民就会把他揪出来,皇后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我对你很有信心,只是还是要小心点,不要太大意。”无双公主叮咛着。上天保佑,他不要出什麽差池。“谢谢公主的关心,草民会小心的。”无双公主的担心是多余的,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无双公主怯怯地问:“听哥哥说你的人物画画得很传神,什麽时候有空帮我画一幅?”她要多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以观察他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承蒙公主不弃嫌,就明天中午,我们在养心殿的御书房见,好吗?”
“好。”无双公主欣然地答应。
“风公子,风公子。”小安在人墙外喊。要找风波臣,只要到有女人聚集的地方找,准没错。人墙自动让出一条路,风波臣走了出来,“小安,有什麽事?”
“你又忘了时间,该用晚膳了,太子殿下和客人在等你开动呢。”太子对风波臣澧遇有加,当然,个中原因耐人寻味。风波臣转头对无双公主说:“公主,告辞了。”今晚巽太子设宴,要她结识一些朋友。“嗯,明天见。”
待风波臣和小安离去後,无双公主像一只蝴蝶款款而飞似地,轻盈的身影,忽而到东忽而到西,她太快乐了。时才薄暮,而厅上已是灯火辉煌,人声嘈杂。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风波臣赶快人座。
东向宾位六席,西向主位两席,巽太子安排她坐在与他相邻的主位上。
小安双掌一击,厅内登时涌进十几名乐伎,个个国色天色,婀娜多姿;不管是宾位还是主位,每席都有一名乐位在後陪侍着。巽太子向侍立在堂下的小安通个眼色,不多时,便有一班垂髻侍女捧着食案,排队上堂,乐伎们帮著安箸斟酒。巽太子首先举起酒杯,“各位在此,如在府上,不必客套,务请尽欢。”说完,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谢太子。”众宾客异口同声答道,并将酒喝光。
几巡过後,众宾客个个现出了原形--猪八戒。有人搂著乐伎的腰调笑著;有人亲吻乐伎雪白的小手,看来,这酒的“药性”比雄黄酒还强,风波臣不屑地想。而她的左邻,巽太子身後的绿衣乐伎老是趁倒酒之便,用胸部去碰撞他,看巽太子那副陶醉的样子,真令她作呕。男人没一个君子!风波臣恨恨地想。
在她身後突然响起一声轻唤:“风公子。”
风波臣转头望去,只见红衣乐伎的眼中,似惶恐、似不满,“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怎麽都不理我。”
“我没有不高兴,你也没有惹我。”风波臣应付着。
“真的,你没恼我?”红衣乐伎蹙著眉,犹豫地问。
风波臣剑眉一挑,“自然是真的。”
她真想退席,因为她不想看到巽太子饮酒作乐的丑态,虽然目前他什麽也没做,是席间最规矩的男人,但她就是怕会有不愿看到的那一幕在她眼前上演,她不知会做何感想,大概很失望……非常失望吧。
“那你得乾了这一杯。”红衣乐伎双手捧酒,奉向风波臣,“这样,我才相信你不是不高兴我。”巽太子交代,要灌醉风波臣。
“这有何难?”风波臣接过酒杯,仰头喝得滴酒不剩。
“风公子好酒量。”红衣乐伎笑着说,笑得极甜、极妩媚,一面又替她斟上酒。“原来你不过是要我喝酒,说就好了,不必找理由骗我喝。”
“骗你?我怎麽敢!”红衣乐伎嘟起艳红的小嘴娇叹,“公子,这一杯是要罚你的,适才你冷落了我。”天呀!这女人在卖弄风情。风波臣暗自叫苦,此女大概是这群乐伎里最美、最骚的,巽太子也真大方,把最好的留给她,只是她无福消受美人恩。“对不起,这一杯我先乾为敬。”风波臣咳了几下。有些呛到喉,也许是喝太猛了。“慢点喝,不要那麽急,来,先喝杯热茶顺顺喉。”红衣乐伎笑吟吟地奉荼到风波臣的唇边。能伺候风波巨,她好高兴、好满足,真是不枉此生。风波臣接过茶杯,“我自己来就好。”
“公子怎麽这麽害羞?”说着,红衣乐伎又满斟了一杯酒,“彩衣敬公子。”就这样,彩衣以各种名目敬风波臣,十数杯过後,风波臣伸手按着太阳穴,她觉得天在旋,地在转,眼前的人儿茫茫然。“你怎麽了?醉了?”是巽太子的声音。
风波臣连忙举杯,“谁说我醉了?来,乾杯!”没办法,在他面前,她就是会逞强好勇。“还说没醉?我在这里,你是看到哪里去了?”巽太子取下她手中的酒杯,“我送你回房。”“不要,我还要喝……”风波臣含含糊糊地说。
“别喝了。”巽太子拉她起来,後者摇摇晃晃的,“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我是……有点醉,但不是完全醉……”对她而言,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差别。前者还有点尊严,後者可就太差劲了点。“醉话。”巽太子不由分说地抱她回房。
一碰到床,风波臣就不省人事。
巽太子把灯移进点,照亮了床上的人,自己却游在黑暗中,痴痴地看著她的睡脸。风波臣和衣躺著,一手上抬,宽大的衣袖褪落,露出羊脂玉般的手臂。但光是这点,还是不足以证明风波臣是女子。巽太子缓缓走出黑暗,伸手解开她的衣带;雪白滑腻的肩膀,胸前被布条层层包了起来……答案太明显了。巽太子不禁嘴角上扬,风波臣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她不但美而且聪慧。--.--.--.-.---。。。低弯下腰吻了她的脸面一下,很轻.却很深情。
他要定她了!
一觉醒来,红日已上高墙,宿醉的感觉仍在,头疼欲裂的,风波臣懒懒地起身,心里满是悔恨,她真不该喝那麽多。
门外有脚步声接近,风波臣竖起耳朵聆听。
“风公子呢?”问的人是巽太子。
“还没醒。”答的人是小安。
“那就不要吵她。”
在别人家作客,晚起是极失礼的事,风波臣一骨碌下了床。
咦?是谁帮她脱了外衣?脱了鞋?风波臣想了又想,不记得自己有动手过,难不成是小安帮她换的?这一想,风波臣立刻犯愁,小安会不会发现她是女儿身?可是昨夜扶她进屋的好像是巽太子,要是巽太子就不可能会做下人的工作,帮她脱鞋、除在,对啦,一定是她在迷迷糊糊中换下的,只是想不起来而已。风波臣随手取了件衣服披上,趿着鞋子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小安,我起来了。”不一会儿,小安端着一盆水来供她盥洗。
小安那张脸似笑非笑的,有些不对劲。风波臣整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昨夜喝大多,好像有些醉,不知有没有失态?”风波臣探问,希望是她多心。“我不得不佩服你的酒品,不像那个安公子一醉就发酒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受不了,你就好多了。”小安不冷不热地说。“没闹事就好,是你扶我回房的吗?”她一派轻松自然地问。其实她内心是焦虑不安的。“你不记得了?那时你好像还没神智不清。”小安故意吊她胄口,他知道她在担心什麽。风波臣有些尴尬的说:“怎麽不记得,是太子殿下扶我回房的,对吧?”她依稀记得扶她的人高她一个头,而小安矮她一点点。。。竺“不全对,我在後面跟着。”小安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