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光看东陵和段司雨两人下雪天待在同一个洞里,便可想见他们之间的感情匪浅,尤其蓝芊吟又从白捍口中得知他们联袂上清水堂的事,更能确定段司雨对东陵的重要性,只是她生性爱调侃人,偏要逗逗他们。
段司雨微微一笑,说道:“碧水堂堂主请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喜欢探人隐私的人。”
她的意思是说,她才不像蓝芊吟,总想知道东陵和她之间的关系如何呢!
蓝芊吟听了,秀眉一挑,樱唇勾起一抹上扬的迷人弧度。“原来段姑娘也是位有趣的可人儿。”
“究竟有什么要事?”见蓝芊吟称赞段司雨,东陵的态度总算和善了些,不过他和段司雨还得在日落前前往坐忘斋一趟,所以不能在此浪费时间。
“门主想请你押一趟重要的镖。”
“喔?货主是谁?”
“怀拥谷慕容家。”
“慕容家……”东陵瞅了段司雨一眼,明显为难,只怕此刻他尚无暇分身回似水堂处理事情。
“如果咱们似水堂堂主没空的话,我可以代劳。”蓝芊吟瞧瞧东陵,又瞧瞧段司雨,慧黠的说。
“真的?”东陵和段司雨几乎异口同声。
“嗯。”蓝芊吟微点螓首,十分干脆。
反正这么一来,她不但可以加重自己在麟凤门门主心中的地位,更可以让东陵欠她一个人情,有什么不好?
“那就请你走一趟。”东陵向蓝芊吟一抱拳,表示感谢。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又说:“对了,还有一件要麻烦你,请你转告白捍,今晚戌时,我和司雨在这里等他。”
“没问题,我走了。”蓝芊吟嫣然一笑,转身要走,不过她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好事近了,可别忘了通知我。”说完,她朝东陵和段司雨抛了个媚眼,迳自离去。
待她走远了,段司雨才忍不住对东陵道:“我觉得蓝芊吟人不坏,挺热心的。”
见蓝芊吟这么帮忙东陵,她自然对她心生好感啰!
“一方面是热心,一方面是力求表现。”蓝芊吟的性子,他是清楚的,他知道她一向希望得到窦鹰的器重,只是她并不像白捍那般深沉罢了。
段司雨点了点头,又问:“对了,既然门主要你押一趟重要的镖,不去可以吗?”
东陵见她秀眉微蹙、轻颦浅虑的模样,便安慰她道:“无妨,我会再向门主解释的。”
“可是……”她的贝齿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嗯?”东陵凝视着她,知道她又放心不下了。
“如果……如果这趟镖你非走不可,没关系,我可以体谅的,我不要……”她不要他左右为难,甚至无法向窦鹰交代呀!
“傻瓜。”东陵伸手一揽,将她搂进怀里。“我已答应梧桐老叟上坐忘斋找他,怎可失约?何况,还有什么比你的事更重要?”
是呵!还有什么比段司雨在东陵的心中重要?还有什么能比段司雨在东陵的心中更重要?
约莫晌午时候,东陵和段司雨来到了近山顶之处。
“终于到了。”
眼见坐忘斋就在眼前,段司雨欣然将一路上的疲惫抛于脑后。
“前有古木干霄、后有岩洞几重,好个幽雅住处。”东陵将坐忘斋前前后后地瞧了一遍,赞道。
“嗯,虽然冷了点,景色却极佳哟!”
两人正讨论著,梧桐老叟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两个娃儿真是有眼光,快进来吧!”
东陵和段司雨相视一笑,一同走了进去。
进得屋内,只见梧桐老叟正坐在蒲团之上笑嘻嘻地瞧着他们,屋中一角放了些炉器,正冒着烟,似乎在炼什么神丹妙药。
“娃儿,你们瞧。”梧桐老叟说完,取出一管光润如玉、碧绿如波的竹箫,献宝似的递给段司雨。
“好漂亮。”段司雨轻抚着手中的竹箫,喜爱得不得了。
梧桐老叟听了,得意的持续直笑。“我梧桐老叟做的箫和笛,可是人人称赞、人人想要。”
“卖不卖?”段司雨试探的问。
“不卖。”梧桐老叟立刻摇摇头。
段司雨不死心,又问:“那送不送人?”
“看情况。”
东陵瞅了那管竹箫一眼,说道:“这竹箫的材质、色泽和长度倒和白捍的箫有些相似。”
“何止相似?白捍的箫就是从我这里偷走的。”一提到白捍,梧桐老叟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段司雨和东陵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明白,白捍和梧桐老叟的梁子原来是这么结下的。
“那为什么不找他要回来呢?”她捡了个蒲团坐了下来,好奇的问。
“我已经找了他三次啦!可是每次去找他,他都外出押镖不在,真不知道是借口还是我运气不好。”梧桐老叟气呼呼的说道。
想起这件事,他余怒未息。
“哎呀!大人有大量,你何必和他计较呢?”段司雨勾唇一笑,恭维了梧桐老叟一句。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不过似乎太便宜白捍那小子了。
“对了,昨天我们问你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这么嘛……”
梧桐老叟考虑了一夜,还未作出决定,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段司雨见状,柳眉一蹙,忍不住怂恿他道:“你要是肯放弃和白捍之间的恩怨,我除了不将你胜之不武的事情说出来,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真的?”梧桐老叟听了,有些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段司雨说完,纤指一比、指着东陵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梧桐老叟偏着头,打量了一下东陵。“你的未婚夫?”
“又在胡说八道。”段司雨含羞带怒的横了梧桐老叟一眼。
东陵浓眉一扬,索性自我介绍。“在下似水堂堂主。”
接着,他将麟凤门的来历和麟凤门和清水、似水、碧水三堂之间的关系,简单的向梧桐老叟说了一遍。
“原来你和白捍是自家人,难怪你们会替他说话,要我放弃和他之间的恩怨。”梧桐老叟哼了一声,自以为明白了个中缘由,神色十分不悦。
“喂喂喂,你可别乱说,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段司雨见梧桐老叟误会了,赶忙替东陵澄清。“人家可是看中了你武功好、反应快,人又聪明,想把似水堂堂主这个位置让给你呢!”
“是吗?”梧桐老叟眼睛一亮,被段司雨的话捧得心里飘飘然,但他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段司雨捕捉到梧桐老叟的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欣喜目光,立刻又开始扇风点火。
“想想看,以后你若是成了似水堂堂主,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豪华宅子,多令人羡慕呀!再说,届时你要找白捍的碴,可是易如反掌,再也不怕找不到人了。”
“嗯……”梧桐老叟一边听着,一边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段司雨见梧桐老叟已然心动,又说道:“像你这种武林高手,要是埋没在这深山里,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没错、没错,娃儿说得有道理。”梧桐老叟被段司雨捧上了天,笑得合不拢嘴。
考虑了半天,他终于颔首道:“好吧!白捍偷走我的宝箫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那太好了。”段司雨见梧桐老叟终于点头答应,欣喜不已。
因为这么一来,她不但能顺利取回无俦,连接替东陵担任似水堂堂主一职的人选也有着落了。
“两天后,请你移驾似水堂。”东陵一边拉段司雨起身,一边说道。之所以约两天后,是因为他还需征求窦鹰的同意。
“没问题!”这一回,梧桐老叟可是干脆的应允了。
“两天后见了。”段司雨和东陵挥手向梧桐老叟道别后,立刻转身离开坐忘斋。
夜晚将至,他们得赶紧前往约定地,向白捍讨回无俦呀!
第八章
夜色降临玉龙山,千山万水尽皆默默无语地披上一袭黯淡外衣。
段司雨和东陵并肩立于山崖边,瞧着迷蒙夜色、赏着照照星光,等待白捍到来。
“东陵,我忘了把这管箫还给梧桐老叟。”她朝他轻吐灵舌,爱不释手的抚弄着手中的竹箫。
“你是有意,还是无心?”东陵调侃了她一句。
“讨厌。”段司雨娇嗔道。“人家当然是无心的,因为听到梧桐老叟答应不追究和白捍之间的恩怨,太高兴了嘛!”
东陵听了,微微一笑表示相信她的话,他当然是知道她的。
“改天梧桐老叟大驾光临似水堂,再还给他。”
“呵!谁说要还他了?”段司雨挑起秀眉,眸子里荡漾着慧黠光彩。
“嗯?”东陵一时想不通她的话中之意。
“哪,等我们再跟梧桐老叟见面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届时我和这管竹箫已经有了感情,怎还舍得还他?”段司雨说得振振有辞。
东陵摇摇头,说道:“到底是他的东西。”
“没关系,总能说服他的。”她将螓首轻靠在他肩膀上,又说:“东陵,你会不会吹箫?吹给我听好不好?”
东陵微一颔首,正要说话,一阵轻飘飘的箫声传了过来。
不像之前听过的,似游子羁旅他乡的愁思、似女子窗前凝望的惆怅、似梦断情仇纠葛的迷惘,幽怨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怨妇夜泣诉良人不归,似沧海月明鲛人落泪,箫音轻泄尽是哀恸欲绝,揉合催人落泪的勾魂摄魄。
东陵贴近段司雨,说道:“白捍来了。”
随着箫声的倏然中止,一道身影由远而近奔了过来,落在他们两人面前,正是清水堂堂主白捍。
段司雨瞅了白捍一眼,故意道:“清水堂还好吗?”
那日她大闹清水堂的事,想必至今他还怀恨在心才是。
“不劳费心。”白捍淡淡回了一句,明显不想再提这件事。
“反正清水堂那么大,只是一间屋子重盖而已,不要紧吧?”见白捍脸色不悦极了,段司雨就更不愿放弃揶揄他的机会。
“你——”白捍听得忍不住变了脸色,眼里冒出了荧荧怒火,但他毕竟城府较深,立刻转移了话题。“两位答应我的事,办到了吗?”
段司雨嫣然一笑,回道:“当然啰!由我和东陵亲自出马,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真的?”
东陵道:“千真万确。无俦呢?”
“这——”白捍支吾了一下,没有答话。
他万万没有想到段司雨和东陵真能说服梧桐老叟放弃和他之间的恩怨,一时神色阴晴不定。
原以为梧桐老叟的个性孤癖怪异,肯定不会答应东陵他们的要求,不料事实却非如此。
如今要他放弃无俦,真有如割却心头肉一般痛苦。
“你不会说你没将无俦带来吧?堂堂清水堂堂主,竟然说话不算话?”段司雨瞅着白捍,忍不住挖苦他。
“既然我不能拥有无俦,也不能让你们得到。”
白捍说完,右手握紧了怀中的无俦,心中一横,竟将无俦朝断崖下掷了下去。
电光石火的瞬间,无俦仿佛天际的一颗流星,依照那百年不变的消逝弧度,朝断崖下直坠而去。
“无俦!”
刹那间,段司雨脑中是一片空白。
“无俦!”
下一秒,她毫不考虑的跳下断崖,只为抢救无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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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绝不让无俦因此埋没在荒山野岭、灰飞烟灭,更不让她爹爹的半生心血付诸流水。
“司雨!”东陵见状,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跟着跃下断崖。
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抓住了段司雨,手中一提劲便要拉她上去,不料一阵凌厉的掌气扑面而来,他只能闪避不能还手,局势瞬间改观。
“白捍,你真阴险,”东陵怒道。
他勉强避开白捍的掌气后,仅能靠左手的力量攀住崖边,额角汗水涔涔直下,但他右手紧抓着段司雨,说什么也不放。
“东陵,你也有栽在我手里的一天。”白捍瞧着东陵狼狈的模样,得意的冷笑了起来。
段司雨听得又气又急,对东陵说道:“你别管我,快放手!”
她虽然及时抢救了无俦,却自觉连累了东陵,他本不用陪她一起丧命在断崖下。
“我绝不会放手。”东陵毅然决然的凝望着她。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让段司雨掉下去,绝不!
段司雨一听,泪水顿时涌上眼眶,但她强忍着痛,哽咽的说:“你别管我了,帮我将无俦交给爹爹,好不好?”
她将无俦递给东陵,但东陵凝视着她,只是摇头。
他若伸手去接无俦,无异是要眼睁睁的看她摔得粉身碎骨,教他怎么能够做得到?教他如何狠得下心?
“东陵,你放手吧!再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掉下去的。”
瞧见东陵的坚决,段司雨再不能抑制情绪激动,任由心中的悲哀氾滥成灾,化成泪水滚流而下。
东陵感觉她的手在轻微挣脱,急道:“别放手,我拉你上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你若陪着我丧命,我会恨你一辈子。”
她绝不愿他丧命,更何况是为了她丧命?!
“我说过不会放手。”东陵和她一样坚持。
“好,你不放手,我放手!”话一说完,段司雨左手使力要挣脱东陵的掌握。
东陵心中一惊,喊了出声,“不要!”
突然,一滴泪水无声无息的自他眼中滑下,滴落在段司雨的脸庞。
段司雨察觉颊上的一丝冰凉,瞬间慌了、乱了、呆了。
东陵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她又怎么可以、怎么忍心抛下他,独自寻死?
白捍瞧着两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幸灾乐祸的说:“段姑娘,只要你将无俦丢上来,我就答应救你们的性命。”
“你的话能信吗?”段司雨哼了一声,心中恨极。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白捍见段司雨不肯妥协,不顾同门之情,竟用脚狠狠的蹂躏东陵的手。
瞬间,东陵的左手尽是斑斑血迹。
“白捍,你——”
东陵咬紧牙根不吭一声,却已疼得晕头转向,直冒冷汗。
“段姑娘,你再不将无俦丢上来,东陵的左手恐怕就要废了。”白捍唯恐段司雨看不见,残忍的提醒她。
“东陵的左手?”段司雨心里一惊,立刻明白白捍对东陵做了什么。“白捍,你这个小人!”
“司雨,别理他。”东陵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左手的痛楚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只求上天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可以想到救段司雨脱险的办法,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白捍见段司雨迟迟不肯就范,又说:“段姑娘,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东陵变成废人?”
段司雨听了,心里实在又气又急,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立刻压低声音,对东陵道:“东陵,我们用无俦慢慢滑下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