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客栈,两人才坐定,店小二便走了过来。
“两位客倌,要用膳还是住宿?”
东陵道:“给两间上房,两盘翡翠蟳,两碗鱼翅羹。”
“好,马上来。”一见对方点的都是名贵的菜,肯定不是寻常人家,店小二陪着笑脸鞠了个躬,立刻准备去了。
“东陵,你点的是什么菜,听都没听过呢!”段司雨以手支颐,攒着眉问他。
她和她爹爹隐居山林,平常吃的都是白饭、素菜,偶尔才吃点鸡鸭鱼肉的,自然是没听过什么“鱼翅”、“翡翠蟳”了。
东陵听了,微微勾唇一笑。“等会儿上菜了,再跟你介绍。”
“嗯。对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呀?”她突然想起东陵和梧桐老叟约两天后在似水堂见面,要是逾期了可怎么办?
“留芳镇,距离我们拂柳镇大概两天的路程。”
“糟糕,我们和梧桐老叟的约怎么办?”她不禁有些担心。
“放心吧!”东陵将手放在段司雨的皓腕上,轻轻拍着。“两天后的每一天都是两天后。”
“说得也是,希望梧桐老叟不会乱来才好……”段司雨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静听旁边的一桌客人说话。
因为,他们似乎正大声的讨论有关白捍的事。
“你的货,这次怎么没让白捍帮你送到柳家庄去?”其中一人道。
“还不是窦门主说白捍受伤了。”
“是吗?被谁打伤的?”
“不知道,听说伤得很重哪!休息一个半月还好不了……”
听到这儿,段司雨忍不住嘴角噙笑,对东陵道:“想不到白捍也会被人打伤,该不是昔日仇人找上门来了吧?”
“也许,等回到拂柳镇,我们再上清水堂探访他。”
“呵!最好他是伤重得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那可有他好受的了。”段司雨朝东陵眨眨眼,心情变得愉快极了。
看来,还不用等到麟凤门门主处罚白捍,已经有人先代他们教训白捍啦!
经过两天跋涉,段司雨和东陵终于回到拂柳缜。
两人正要回似水堂时,在街道上,突然有人指着他们喊道:“就是这两个人!”
接着,迎面走来的几名官差,不由分说的便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将他们捉起来。”带头的官差说着,便要动手。
“等一下!我们又没有犯法,抓我们做什么?”段司雨和东陵面面相觑,皆感到莫名其妙。
“有人状告你们偷箫,当然要把你们捉起来。”
“偷箫?”段司雨一时还会意不过来。
“梧桐老叟?”稍作思忖之后,她和东陵都恍然明白了。
这个可恶的梧桐老叟,竟然上衙门告他们偷走他的箫?!
“没错,就是梧桐老叟,他说窃贼是一男一女,还画了图给我们看,所以你们别想抵赖,快快束手就擒吧!”
段司雨秀眉一竖,怒道:“就凭他片面之词,你们就采信了?”
她才不信梧桐老叟能提出什么证据来。
“这——”官差们听了,答不上话来,突然面露尴尬之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段司雨瞧见了,柳眉一挑,试探的问:“该不会是梧桐老叟逼你们捉我们的吧?”
“废话少说,快跟我们回去。”为首的官差不知是被说中心事还是失去了耐性,没好气的回道。
“东陵?”段司雨转向东陵,微询他的意见。
“有理走遍天下,就走一趟衙门。”他心想,与其在此和这些官差浪费时间,不如上衙门将事情说清楚。
一来或许可以见到梧桐老叟,解开彼此误会。二来也毋需担个无谓罪名,成为官府缉拿对象。
“嗯。”段司雨和东陵相视片刻,明白彼此是心意相同的。
于是她不再争辩,两个人同那几名官差去了。
进了衙门,只见县大爷高坐在大厅之上,生得一副庸庸碌碌、心宽体胖的模样。
看来这要不是管辖之内一向平安无事兼风调雨顺,便是他中饱私囊之后的妥善保养。
他睨了东陵和段司雨一眼,懒懒的问:“这两个是什么人?”
一名官差回道:“禀大人,这两位便是偷走梧桐老叟的竹箫的那两人。”
“喔?”一听到这儿,县太爷眼睛一亮,突然坐正了起来。
原来,自从梧桐老叟上衙门来,状告东陵和段司雨偷走他的箫之后,他就食不知味、睡不安稳了。
因为梧桐老叟假借要在这儿等他将东陵和段司雨缉捕归案为由,大摇大摆的住进他的房间,这也就算了,餐餐还都要指定菜色,要是一个疏忽弄错了,梧桐老叟便会找他出气,令他过着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安稳的生活,当真苦不堪言。
无奈衙门内又没一个人是梧桐老叟的对手,害得他忍气吞声之余,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快快找到那两个偷走梧桐老叟的箫的人。
如今一听到窃贼捉到了,教他怎么能不欣慰、不兴奋?
“你们为什么要偷走梧桐老叟的箫?”
县太爷盯着东陵和段司雨,大声的质问,无疑是将自己所受的气全出在他们身上。
“谁说是我们偷的?你有证据吗?”段司雨一开始见到县太爷的模样,便直觉他不会是什么好官,如今再看到他恶言相向,心里也有气,立刻大声的顶了回去。
县太爷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拍案道:“大胆,竟敢咆哮公堂!”
段司雨扯唇一哂,讽刺道:“贵衙门的官差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乱抓人,就是对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的手下抓错了人?”
段司雨扬起秀眉,点了点头。“没错,要是我们真的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吗?”
“这——”县太爷被段司雨问得答不上话来,有些恼羞成怒。“你竟敢如此无礼说话,来人,将她杖打二十板。”
“等一下。”东陵浓眉一扬,挺身站在段司雨身前。“她说的是实话,何罪之有?”
“你——”县大爷站起身来,手指东陵,正要破口大骂时,段司雨打断了他的话。
“我看呢,你将我们捉起来,却没有令人信服的人证、物证,这原因只有一个,便是被梧桐老叟逼的,对不对?”
“这……这……当然不对。”县太爷脸色一青,立刻否认。
段司雨嘴角一扬,勾起一抹冷笑。“那好,人证、物证呢?”
县太爷眼见段司雨咄咄逼人,难以招架,索性大力拍案。“这件案子该怎么处理,本官自有定论,你们不用再争辩。来人,将这两名嫌犯关进牢里。”
“等一下!”段司雨立刻喝止。
“还有什么事?”
“请县太爷将梧桐老叟请来,让我们和他当面对质。”
“你们是嫌犯,没资格要求东要求西的,我……”县太爷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身影疾风似的奔了过来,在他脸上清清脆脆的赏了一巴掌。
段司雨一看清楚来人的模样,脱口喊道:“梧桐老叟!”
“本来我想要等久一点再现身的,没想到这个狗官竟然要把你们关进牢里,这我可憋不住啦!”梧桐老叟持着白须,笑嘻嘻的说道。
“是吗?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们坐牢吧?”段司雨冷冷的回了一句。她才不领情呢!
“娃儿,你这么说就太伤感情了。”梧桐老叟面露一丝尴尬之色,开始有些内疚。
“会吗?”段司雨噘嘴道。“你要不是希望我们坐牢,怎么会上衙门告我们?”如果这只是个玩笑,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我只是籍这个办法找到你们而已呀!”
“真是”好办法“。”段司雨横了梧桐老叟一眼,没好气的道。
“这……这个狗官没资格听我们说话,我们到外面说去。”反正一时也说不清楚,索性离开了衙门再说。
县太爷一听梧桐老叟这么说,简直欣喜若狂,立刻搭腔,“是是是,我没资格听,三位慢走啊!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他兀自滔滔不绝时,段司雨等三人早踏出衙门,走远啦!
第十章
走出衙门好一段路,段司雨才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把揪住梧桐老叟的胡子。
“说,为什么要诬赖我和东陵?”她气呼呼的说道,心头的一把火可还没消呢!
“痛……痛!娃儿,你先放手再说嘛!”梧桐老叟被段司雨这么一扯,痛得差点流下泪来。
“哼!”段司雨咛了一声,这才放手,将双手交叠胸前。
“我是找不到你们,才出此下策嘛!”梧桐老叟一边解释,一边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梧桐老叟依照和东陵的约定,在昨天下山、前往似水堂要和他们会合,没想到一到似水堂,没见到东陵和段司雨的人影也就算了,还被似水堂的人当做闹事的人给赶了出来。
他心里气不过,以为东陵和段司雨故意欺骗他,于是便先到清水堂找白捍,二话不说将他打成重伤,然后再到官府状告东陵和段司雨偷走他的箫,好出心头的一口气。
东陵听完,浓眉一扬,问道:“你真的将白捍打成重伤?”
“那当然。”梧桐老叟下额一抬,得意洋洋的说。“那时我满腹怒气无从宣泄,既不能找似水堂的人出气,因为他们以后可能是我的手下,又不能找无辜的人下手,那当然只能找白捍算帐啰!”
“做得好。”段司雨忍不住竖起拇指,称赞梧桐老叟。“我和东陵会失信于你,还不都是白捍害的吗?”她将白捍将无俦丢下山崖,害得他们被困在凤谷中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梧桐老叟听了,忍不住不好意思起来。“娃儿,算我错怪你们啦!”
“可不是?不过,你诬告我们这件事,道个歉就想算啦?”段司雨得理不饶人,何况她还另有所图呢!
“不然要怎么办?”梧桐老叟无奈的摊开手,谁教他理亏呀!
段司雨理直气壮的说:“你的竹箫得送给我们。”
“什么?”梧桐老叟瞪大了眼睛,立刻摇了摇头。“那管箫可是花了我三天两夜才做成的,珍贵极了,不但声音好听,而且……”
“算啦!不给就不给。”段司雨不等梧桐老叟说完,便打断他的话。“反正似水堂堂主的位置,很多人抢着坐呢!”她瞅了梧桐老叟一眼,故意说道。
“这……这……”梧桐老叟一听,心意又开始动摇了。“娃儿,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不追究白捍偷走我的箫的事,你们就要让我当似水堂堂主的啊!”
“我们之前是有这么说过啊!”段司雨挑起了眉,故意在“之前”两字上加重语气。“可是有人沉不住气,跑到清水堂去,将白捍打成重伤,又怎么说?”
“呃,那是因为……我解释过了呀!”面对伶牙俐齿的段司雨,梧桐老叟只觉得不论自已怎么说好像都不对。“娃儿,虽然我不是为了你们才把白捍打成重伤,但也算是为你们出了一口气啊!”
“哼。”
“不然我向你们赔不是?”
段司雨依然撇头不语。
“好啦、好啦!那箫就送给你们了。”见自己说了半天,段司雨和东陵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梧桐老叟叹了口气,只好妥协了。
“这才对嘛!”段司雨转嗔为喜,露出笑容。
“先回似水堂吧!”东陵道。
“好。”这回段司雨和梧桐老叟总算意见一致,异口同声了。
回转似水堂的途中,东陵想起白捍被梧桐老叟打伤的事,犹是耿耿于怀,倒不是他担心白捍的伤势,而是顾虑到窦鹰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怕,窦鹰会因此反对梧桐老叟接任做水堂堂主一职……
段司雨心细,一瞧见东陵神色有些不对,便猜他一定有心事,而且肯定和梧桐老叟打伤白捍有关。
她清咳两声,问梧桐老叟道:“你说将白捍打成重伤,到底是多严重的伤啊?”
“也没多严重,不过是打断了他一条腿和三根肋骨罢了。”梧桐老叟满不在乎的回答。
对他来说,没将白捍打死或打成残废,已经够仁慈啦!
“哇!打成这样还说不严重?”段司雨忍不住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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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就打了,不然怎么办?”
一旁沉默许久的东陵,开口道:“白捍伤势虽重,却无丧命之虞,我再向师父解释吧!”
段司雨同意的点点头。“要是窦门主怪罪起来,就说是白捍先偷走梧桐老叟的箫,梧桐老叟才会找他算帐就好了。”
“你们这么怕窦鹰啊?”梧桐老叟听了,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段司雨忍不住又横了梧桐老叟一眼。“凡事讲个理字嘛!以后你可是要当似水堂堂主的哪!怎么能还没上任,就和窦门主有了嫌隙、有了误会?”
“这倒是。”梧桐老叟摩挲着自己的胡子,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
段司雨那晶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慧黠的光芒,又说:“说不定窦门主知道详情之后,觉得白捍没资格再当清水堂的堂主,索性让你担任清水堂和似水堂两堂的堂主,届时你可就威风啦!”
“呵呵呵,有可能。”梧桐老叟听得心花怒放,不禁持须直笑。“像我这样功夫好、头脑又聪明的人,的确是很容易受到别人重视的。”
段司雨和东陵相视一笑,皆忍不住摇头。
暗夜之下的似水堂,仿佛一湾碧水萦回,荡漾着被月点燃似的波光粼粼,带有一丝平静幽然的气氛。
东陵领着段司雨和梧桐老叟步入似水堂,经过内院时,似水堂的副堂主商羽迎了上来。
“堂主,你终于回来了,门主他……”他话未说完,视线一落在东陵身旁的梧桐老叟身上,立刻嚷道:“堂主,就是他,上回不但来堂里闹事,还说什么他是未来的似水堂堂主,可恶极了。”
“你……你——”梧桐老叟被商羽说得涨红了脸。“有眼不识泰山,当真气死我啦!”
东陵扯唇一笑,拍了拍梧桐老叟的肩膀,对商羽道:“他真的是未来的似水堂堂主,你吩咐下去,以后见到他,不可无礼。”
“啊?”商羽睁大眼,简直一头雾水了。
“先照我的话去做吧!我会再跟你们说清楚。”
“噢!”商羽点了点头,想起原本要说的事,赶忙道:“窦门主来了,正在大厅等你呢!”
“嗯。”东陵浓眉一扬,心里已有了准备。
他以眼神向段司雨和梧桐老叟示意,三人立刻前往大厅。
进了大厅,窦鹰一见东陵回来,立刻走了过来。
“回来了?”只见他年纪约莫五十岁,脸色红润,慈眉善目,说话时不怒而威,却又不至于让人望而生惧。
东陵应了一声,向窦鹰介绍段司雨和梧桐老叟。
窦鹰微微颔首,说:“白捍的事,你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