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人主义,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两句话是刚刚从漫画里看来的。
「女人要怀孕,抽烟会影响。」
「话不能这麽说,难道怀孕只是女人单方面的事吗……」她好胜地反驳。
接下来,十分钟,仅仅十分钟而已,他们谈了很多,家人、朋友、兴趣、学校的事,夸张到还有十年後的计画,两人决定一个人当医生、一个人当药剂师,当医生的开了处方指定病人到当药剂师的那儿领,狼狈为奸,肥水不落外人田,还达到一个共识,当医生的那个人大概她比较有可能吧!
九点十分,她一丝不苟的时间表又开始运作,向他道了声再见,她急忙跑到离家五十公尺远的巷子日,等待下了班将车停在巷日的庆元,两人一起徒步回家。
今晚的事只是有一点点出轨的邂逅,她还是那个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的柳劭月。
黑夜中的男孩……她连名字都记不清了,他之於她终究还是陌生人。
只是,心中似乎有一点点不同了,那是永难回头的蜕变。
第二章
什麽不一样?她真佩服这只叫柳劭月的大嘴乌鸦。
从那天的「促膝长谈」起,黄幸惠摇身一变成了热血导师,上数学课和早自修、午休、自修课都成了她的恶梦。
七点半到第一节上课之间,她本来应该参加每日的学生会会报,黄幸惠狠话一说,学生会放人,她留在教室中考怎麽考都不及格的数学小考。
十二点到一点的午餐兼午睡时间,她本来应该参加四社联合的教学研讨会,黄幸惠凤眼一瞪,四社放人,她要在办公室内一边吃便当一边背完全不知其义的英文单字。
训导处和教官室也给足黄幸惠面子,将她的工读生身分免除。
班上所有的事更在黄幸惠的独裁下,没有她插手的馀地。
「我的两支大功!」这是在学生会为民服务的报酬。
「我的群育加分!」这是在四社任劳任怨的代价。
「我的一万六千元!」这是在训导处和教官室做牛做马一个学期的薪资。
黄幸惠改变了一切,看来她打算把这个学生变成名副其实的书呆子,和学校中大部分的人一样。
「柳劭月!柳劭月!柳劭月!」走廊上一群人在叫唤,霎时有点天摇地动。
她回神,手上的原子笔和摊在桌面的数学考卷提醒了她,现在是早自习小考时间。
这时候她本来应该在学生会专属会议室中开会的,欸!
「嘘!学长们有什麽事?」风纪股长站出来制止教室外喧哗的一群人。再吵下去,班上的秩序一定会被待会儿巡堂的评分同学扣分,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三年级学生让班上拿不到每周的荣誉奖状。
「这风纪很跩哦!看他拿著点名簿,是不是要把我们的学号记起来告诉教官啊!」一个染了满头红发的人戏谑地说,其他四个应声虫合作地大笑配音,「没种的才会遮住外套上的学号。」他说完,睨了风纪一眼。
看来红头发的是小太保们的头头。
「我们要找柳劭月,是哪一个?」站在窗外说话很是不方便,乾脆开了门踏入一年二十一班的教室,五人在黑板前面站成一排。
自个儿的地盘怎容别人侵入?看著来者不善的三年级学长,班上长得较高头大马的男生们也站了起来,脸上个个都写著「别以为一年级的好欺负」,气氛变得火爆。
找个人弄得声势浩大干嘛?
「是我。」不想搭理这些小太保,但是她再不出面可能会有一场群架戏码上演。
「这马子果然长得正点。」太保之一流里流气地说。
「难怪子龙保她。」
她认识什麽叫子龙的人吗?
「喂!小女孩不要怕,我们听说你长得很漂亮,今天只是来看看而已。」
她看起来像在害怕吗?称赞她的话倒能接受。
「好了,不要吵质优班的小朋友们读书了,免得待会儿有人忍不住跑去找班导师。」红头发的二度开口。
五个人一哄而散,真的就这样离开了,留给班上的人满脸问号。
「柳劭月,为什麽他们要找你,你做了什麽?」
「柳劭月,你不知道和他们扯上关系会带给班上麻烦吗?」
「柳劭月,希望你不要让这种找碴的事发生第二次,可以吗?」
座位前後左右的同学七嘴八舌地指责。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她耸耸肩微笑,和陌生的同学们也没多馀的话可说。
三年二班,也许她该去查查看到底出了什麽事,事件中的女主角似乎是她。
以升学率专美的省中共有四幢教学大楼,「俗」得有剩的名字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详,就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仿佛学校不取这种名字会对不起国家似的。
其中,前年才竣工的新和平大楼是学校中最新颖的五层楼建筑,一楼是各科办公室,二楼是校长室、会议室和斥资上百万的电脑教室,三、四、五楼则是属於三年级的教室。
三年级的老大哥和老大姊们拥有不少特权,他们不用参加升旗典礼、不用负责扫地工作、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却往往挂著干部的名号。因为担任干部有薪资又可以加分,使用的硬体设备和学校教职员使用的几乎是同等级,每间教室都有空调设备、电视机、投影机、小冰箱、蒸便当用的蒸笼,再加上一间独立的盥洗室,俨如套房。
身为省中的三年级学生,唯一的使命就是读书,在七月时考个国立大学为校争光,提升学校的升学率。三年一班、十一班、二十一班这三班资优班也不负众望地读到昏天暗地,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除了上厕外几乎不离开座位,隐居深山修道也不过如此。
相较於这三班的拚命,以及三年二班,其馀十七个班级就正常多了,虽然也考试不断、书包重得压弯肩胛骨,但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是他们的宗旨。
至於三年二班呢?「放弃」是他们所有问题的答案,他们放弃了求学读书,老师放弃了他们,三年二班是省中名副其实的放牛班。
「他们是病媒、是滋事天才、是这所明星学校里的毒瘤。」班上有位同学这样批评他们。
嗯,如果是三天前,她会因为要到训导处或教官室打工而无暇理会这类闲事,但是现在因为黄幸惠的关系,让她每节下课十分钟除了跑福利社、跑厕所、发呆以外找不到事情做,到三年级的教室晃一晃应该是件新鲜事吧!
「请问三年二班的教室在哪里?」站在新和平大楼中,她礼貌地问著走廊上的学姊。
奇了,一班隔壁是三班,整座新和平大楼二十间教室中刚好找不到三年二班。
「哦!二班!教室在忠孝楼一楼,就是铅球场旁边本来是工艺教室兼仓库的地方。」被问的女孩诧异地开口,一直用疑惑的眼光打量柳劭月。
「谢谢。」她道谢,不想再多问什麽便往忠孝楼去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麽重要的事,不过还是不要接近『禁区』比较好。」
还是来了,她将学姊最後那句劝告置若罔闻。
忠孝楼从三十几年前创校时便存在了,是介在拆与不拆之间的旧楼,两层的建筑本来是工艺教室、音乐教室、美术教室、家政教室的所在,不过随著校内硬体设施的更新,这些教室都被迁到更完善的地点,像工艺科有了一座工艺场、音乐科有了一间演艺厅、美术科也辟了一馆,上家政科的地点则是一间大厨房,忠孝褛等於空著。
可是三年二班在这里。
八九不离十是学校对这前所未有的放牛班头疼至极,乾脆把他们丢到三不管地带。
这儿是学校最东边,和西边主要建筑群隔了一个操场,校长不会来巡、教官不会来查,也许老师们还会偶尔懒得来上课吧!
在她眼前的景象就是这麽令人难以置信。
教室里的学生只剩小猫几只,打牌的打牌,抽烟的抽烟,七零八落的课桌椅和被破坏得很惨的门窗、黑板……这里完全不像一间教室。
「学姊,请问,嗯,我想找一个红头发的学长。」柳劭月怯怯地问向站在班级门口的人。哇!学姊的鸡冠头至少高二十公分,能吹整成这样也算不简单。
「咦!蓝世严,接客哟!有个乖乖女来访。」被询问的太妹模样的女学生杏眼一瞪、蔻丹手一挥,不只是被叫唤的主角,几乎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咦?找我啊!我抽这新玩意正过瘾呢!」蓝世严手上夹著一根雪茄,快速地出现。
「是个有礼貌的『藻亮美眉』喔,一直学长、学姊的,喂!狼爪不要搭在我的身」。」蓝世严的狼爪随即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嘶!摸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蓝世严猛揉差点被扒下一层皮的手背。
「噫……你和我那天看到的差十万八千里,那一副酷样都不见了。」
蓝世严终於注意到柳劭月了。
「啊!柳什麽的。」他突然指著地怪叫。
天杀的!这祸水来这里干什麽?那天的挑衅不是出自他的意思,只是大家起哄要去见这传言是东高老大马子的人,为了不要吓到这乖乖女,他才跟去以达到恫吓作用,要不然一夥人对她不可能只是「纯欣赏」而已,小妮子不会就这样以为他们好欺负,回头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吧!
现在的情况可说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只因杨莺莺这桶活生生的醋就站在旁边,她追东高老大两年,已是公开的秘密,要不是东高老大放话,所有人都知道她因为吃醋什麽事都敢做。
「你说她就是柳劭月!」杨莺莺一反方才还算和善的态度,用力抓起柳劭月的臂膀。
「不,是,我是说……杨莺莺……」他生平第一次这麽痛恨自己口无遮拦。
「啊!好痛。」柳劭月感觉到杨莺莺的指甲陷入内里,杨莺莺的手劲够大,她被迫要踮起一只脚,手臂不受伤也青紫了。
「子龙说不能动她。」蓝世严终於想到能压人的话。
又是子龙。
「这……哼!」杨莺莺用力地、故意地把她甩在地上,「咚!」一声,这下包准臀部也淤青一片。
「我和你有什麽仇吗?」柳劭月火了,对她大吼,不过人跌在地上看起来没啥气势。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杨莺莺站了三七步,一脸咬牙切齿。
柳劭月爬了起来,前後检查自己的制服,还好没破,要不然会让慕珍担心的。看向蓝世严,她向显然有点为难的他寻求答案。
三年二班教室里仅有的几个人围了过来,众人指指点点,一人一句窃窃私语,什麽「她就是东高老大的马子」、「小莺打算挑了她」,再加上盖世严刚才说的那句话,她想她有点头绪了。
「一、二、三、四、五……你们班怎麽只剩八个人?」她点著人头问蓝世严。
五男三女,柳劭月在盘算如果和这群人起争执还能不被慕珍发现的机率。
「他们为了晚上的事打算养精蓄锐,吃大餐的吃大餐去了,想睡觉的也回家睡了。」蓝世严习以为常地说,有点奇怪柳大小姐的题外话。
哇!他们在上学时间依然来去自如?真令人不敢相信省中里会出这类的学生。
[晚上的事?」柳劭月挑眉问。
「就是……」盖世严想开口,却被杨莺莺打断。
「你有什麽资格过问?」她红了脸,那鸡冠头真像怒发冲冠。
柳劭月掐著下巴想了一下,「东高老大的女朋友。」火上加油,真是过瘾啊!
杨莺莺果然为了这句话而变了脸色。
「天杀的,我要撕了你那张脸!」杨莺莺音调渐次激昂,人同时扑了出去。
不否认对方的速度很快,柳劭月跨低抓住杨莺莺张牙舞爪来的双手,借力使力把她抛向半空中,她尖锐的叫声从头到尾都没停过,头上脚下转了一圈,接著好端端地站在柳劭月的另一侧。
眼光不够锐利的人大概会以为杨莺莺像跳马背一样,越过她翻了一圈。
「啪!啪!啪!」蓝世严情不自禁,掌声响起。
「敢趁我大意亏我!」杨莺莺失了理智。
「别……」有人出面打算制止扑上柳劭月的杨莺莺,被蓝世严挡下。
「刚才那一下就看出胜负了,女人的战争让她们自己解决。」蓝世严意味深长地说。
柳劭月听到时看了蓝世严一眼。很上道,让她省了麻烦。杨莺莺迟早会找上门,她因此才打算今天来「结帐」,免除後患。
「哇!」一不注意,柳劭月的头发被揪住了。女人打架一定扯头发、用指甲刺吗?
从小留到大的及腰长发可是宝贝呢!才不能让它轻易成为牺牲品,柳劭月扣住杨莺莺的手腕反转,让她招架不住松了手。
「告诉我『晚上的事』。」没看他,但蓝世严应该知道她在问谁。不论杨俦莺莺何打、如何踢,她依然在同一个地方转圈闪躲,杨莺莺碰不到她,一来一往像动作片中套好的招式,好不热烈。
「哈!快打旋风!闪啊!打啊!」一群人在旁怂恿吆喝。
「不,我都玩『格斗天王』。」记得那天望日回台北前,以台北市的电玩都被取缔一空为由,拉著众人陪她上百货公司玩电动,就是在那时玩了一次时下流行的打架游戏。
「别闹了,我们晚上和成中为了地盘的事要谈判,东高是调停人。」蓝世严解释,还顺便吸了一口雪茄。
「我要去!」柳劭月兴奋地说。谈判!这种难得一见的好事怎能放过。
「去?去死吧!」发现对手居然闪神,杨莺莺抽出不离身的蝴蝶刀,狠狠刺出。
「小心!」
「糟了!」柳劭月和蓝世严几乎同时动作。
伸出左手接挡,刀锋无情地划开柳劭月的掌心,蓝世严则握住杨莺莺持刀的手,以防她再出狠招。
「啊!糟了,糟了,你太过分了,我那麽努力保持衣服乾净和小心不伤了脸,就是怕慕珍发现,这下好了,这麽严重的伤连三岁小孩也瞒不住,慕珍会担心的,把她惹哭怎麽办?」三人还僵持在原地,刀甚至还握在手里,柳劭月即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
八个人被柳劭月的反应搞傻了。
「噗!哈哈哈哈!」蓝世严首先爆出笑声,除了杨莺莺以外的人也笑弯了腰。
「有什麽好笑?」她要不是动弹不得,一定一个个把大家打到趴下。
「好好好,不笑,喂!你去拿药箱……」蓝世严依然嘴角带笑,随便指向一个人,抬起的手和嘴角的微笑却突然僵硬。
众人随著蓝世严的视线看向柳劭月的身後,不过就是一个常来串门子的家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