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回来了。欣欣呢？有没有乖？”在一片宁静下，海天青提着一篮子菜自外头进来。
她自成若寒、成谨中间走过去，却对他们没有理会，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成若寒和成谨面面相觑。
“青青，回来就好，欣欣很乖，自己在一旁跟小鸡玩。”海清涛强忍着泪水，压低嗓子回应。他希望这回成若寒是真心能对青青好，能够让他的女儿过好日子。
青青扬起双手想要触摸海清涛，她摸了几下子才摸到海清涛。
“爹，我进去将菜洗洗好做菜。你跟欣欣都饿了吧？我先进去了。”她说了几句，又扬起双手，摸来摸去的进了门，像是怕撞着东西一样的。
她为什么看不见他呢?成若寒合着疑问的看着海清涛。
海清涛见青青走进去，他才缓缓走向成若寒，小声的对他说：“青青的双眼失明了……”
“失明！为什么她会失明？”成若寒着急的抓起海清涛的双手。
“少爷，别那么大声，那青青姑娘看不见我们，我们别吓着她了。”成谨听见成若寒大声的喊，马上过来要他小声点。
“是啊，若寒，青青不知道你来了，你这样是会吓坏她的。”海清涛也跟着说。
闻言，成若寒这才闭上双眼，调节一下气息。是啊，这样会吓坏她的。
“为什么青青会失明了？”他又再问了一次。她水灵的大眼为什么会突然看不见了呢？她看不见他了……
“青青用布条将她的双眼缠了两年，后来就瞎了。”
“你是她的爹，为什么你不阻止？”虽然成若寒压低了声音，但他满怀的急迫却没有减低。
“我能吗？再说，我找到青青时，她已经将双眼缠了半年了，那时她正怀着欣欣。之后无论我怎么劝她，她就是不听，她说她不能再见你。水湘对她说你发了誓不能再见到她，否则天诛地灭。”
成若寒闻言，双拳紧握。又是她，这女人不知将青青害得多惨。
“我想进去看她。”成若寒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阿谨，你去村里头看有没有卖马，花多少钱都给我买来。我先带青青回去成府，你就和欣欣在这里陪着爷爷，我改天再来接你们回去。”
“是，少爷。”成谨一下子就飞身不见。三年来，成若寒的功夫他也学了一些。
“大哥哥怎么跑掉了？欣欣要跟大哥哥玩……”欣欣一见成谨消失，马上便哭丧着脸，过去巴上成若寒。
“他等会儿就回来跟欣欣玩了，你要乖乖，阿谨哥哥就会很疼欣欣的。”成若寒蹲下去，好言好语对成欣说，疼爱的摸着她的小脸，哄到她不再哭闹，他才又站起身要进门去。
“若寒，你要带走青青？”海清涛怕他不会善待她。
“是。放心，我……很爱她。”
“这就好了。唉，青青其实每天都挂念你，不要再让她伤心了……”海清涛对要进门的成若寒又告诫了一次。
他顿了顿，就进了门去。
* * *
成若寒小心的进去厨房，怕弄出声响惊了她，又怕她会认出他。她恨他吧，但……她会想他吗？
青青站在黑暗的厨房里，左手按着一把青菜，右手拿着菜刀利落的切着菜，像很熟稔了。这样的动作，她重复做了好几年了吧。一想到此，他又心疼起来。
他慢慢接近她。她的眼不看手，对着远方，只是凭着感觉在切菜，因为她也看不到。
--青青，你真那么狠心不再见我？还是……你以为我那么狠心不见你？你以为我会狠心到不认得你，你以为只要你见不到我，认不得我，我就再也认不出你来，永远都无法再和你见面吗？你真相信水湘说的，再见到你，我就会遭天诛地减？你这么做，是怕再见我，还是怕我不小心瞧见你、认出你而遭天谴呢？青青……你这样要我好心疼……
成若寒一边看着她重复切菜的动作，一边强忍住伤心和心疼。菜刀敲着切菜板的声音，像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般。
他突伸出手握住她切菜的那只手，不让她再继续，他怕她会伤着自己。
“谁？”青青惊诧万分。她知道她爹不会这样的，她爹抓她的手也不会颤抖。
“海姑娘，我是……成府的仆人，是我们少爷要我来的。”
“成若寒！”青青手中的菜刀掉到切菜板上，“哐当”一声。
“其实……是我们少爷病危……”他想马上就告诉她他是谁，然后再深深的拥住她，但他不敢，因为说了，反而可能会失去那样的机会。
“他要不要紧？”青青一听见，心急的抓住他的手。
他回握她抓来的手。她真看不见他，连他是成若寒她都不知道了。
“你还担心他？”成若寒脸上不禁透出笑。他不敢对她说明他的身份，更不敢直截了当的说要她跟他一起回去，因为他害怕她会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下是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去，就算一开始要欺骗她。
“我……”她紧张的马上缩回手。“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他很严重……可能……就要死了。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要我一定要找到你，他想要见你最后一面。”他细细端看她的脸。除了她的大眼看不见外，她的容貌、眼底的天真仍未变，她还是他的青青。
“他……”青青蹙眉着急，但她低着头挂起手，仿佛在考虑些什么。“你们……少奶奶……还好吧?”
“少奶奶？没有少奶奶，小的自五年前进府时就没瞧见什么少奶奶。”他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为什么她还要管那个水湘？都是水湘将她害得那么惨的啊！
“没有！”青青讶异的张口吃惊。五年前，那正是她离开的时候。“水……水湘呢？我……可是你们少爷不会要见我的啊……”
“他为什么不会要见你？他自你不见就天天念着你，念了五年，念到都病了……”他好想握起她的手，好想抱住她不放，但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
“五年！”他……她的心正慢慢软下来，她好想哭，好想大哭一场。
“我求你回去见少爷吧！去照顾他，他一个人总是不懂照顾由自己，天冷了不会加衣、不懂盖被，饿了不知进食，满脑子只想着你，只想着再见你一面。”他黯然落泪。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是实情，这五年来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他……他还好吧？”青青又四处乱摸的要摸他，摸了好久，才碰着了他的身。
“不好，只要你一日不回去，他就不好。难道海姑娘要少爷抑郁而终吗？”
“不！我……”她低头想了好久。“我跟你回去……但是我的女儿……”
“欣欣是个可人的女孩，她是我们少爷的女儿吧，过几天少爷会让人带她回去的，现在就只你先跟我回去，因为我怕少爷撑不了多久。”他终于露出笑容。她总算愿意跟他回去了，她还关心他。
“好……”
“那等少爷的小厮将马儿牵过来，我们马上就上路。”
“嗯……”她轻点头。
* * *
海清涛站在围篱外目送两人。青青坐在马上，成若寒坐在青青身后，以防等会儿马奔的时候她会掉下马。
成欣一直黏着成谨，嘴里总是甜甜的喊着阿谨哥哥，成谨对成欣则很冷淡。他觉得成欣有些烦人。
“阿谨，好好照顾欣欣。”成若寒对欣欣旁边的阿谨说。
当然不是成谨愿意站在欣欣旁，而是不管成谨走到哪，欣欣就跟到哪儿，他也没办法。
“是。不过……她好烦……又喜欢说话。”成谨孩子气的看了看矮自己一大截的欣欣。
“阿谨，永远都别说女人烦，知道吗？”成若寒对成谨意有所指的说。
“是，不然就会像少爷一样，想要青青姑娘烦都没有办法是吗？”成谨没大没小的顶撞起他。
“是，你懂就好。青青，我们要上路了。”成若寒温柔的对怀中的海天青说，并要她坐好。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她觉奇怪的下意识问了句。他喊她青青……但一下子她却也没有会意过来。
“没什么。要走喽。”
“爹，你要好好保重。”
“去吧！青青，过几天我和欣欣就会去跟你会合了。”海清涛抱起顽皮的欣欣，否则成谨真要被她给烦死了。
“娘要去好好照顾爹吗？”欣欣在海清涛怀中笑嘻嘻的说。
“谁教你的？欣欣……”
“好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海清涛对青青说，省得他的孙女儿要让她骂了。
成若寒一脚踢在马肚上，斥喝一声，马儿就直往前跑去。海清涛目送他们离去，他真诚的希望这下青青是具有好的归属了。
一路上，成若寒一手驾马，一手环抱着青青的腰。
起先青青也觉奇怪，但后来又想，他可能只是怕她会掉下马去，所以便不再多想。
一路上，她身上的芳香传过来，那种熟悉的味儿……现在又重回他的怀抱。他下意识的将她搂得更紧，他甚至将他的脸靠在她的发际。
青青感到不舒服的动了下。她不习惯靠人这么近，尤其还是个成若寒以外的男人。
“青青，怎么了？”成若寒低了头轻声问，仍驾着马往前奔去。
她更觉得奇怪，有些哪里不对劲的感觉，她连忙大喊大叫，身子也乱动的想要挣出他的钳制。
他怎么会叫她青青？他要是有礼些，就该称她声海姑娘或天青姑娘，要不就直喊她海天青也行。为什么他会喊她青青？刚才在家门外时，他也是这样叫她的，会这样叫她的，除了她爹，就只有一人了！
“走开！走开！我要下去，我不跟你走，你骗我！”她不停想要扒开他的手，但他只将她抱得更紧。要真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事。
“青青别动，会掉下去的。”
“走开！你是成若寒，你为什么要骗我？放开我，你这个无赖。”她不听劝的还是动个不停，似乎真不怕掉下去的后果。
他为什么会来找她了？找到她为什么又要骗她？是为了要骗她对他起了同情，骗她对他穷担心！
她认出他是成若寒了！他仍是将她抱得紧紧的，但他拉住缰绳，即时将马停住。
他一停住马，青青便想要摆脱他下马去，但他根本不放手。这次他怎么样都不能放手，他不能放掉她。
“青青，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怕你不跟我回去，怕你不原谅我，怕你……”
“骗子，骗子！你别碰我。”她就这么在他怀中大哭起来，但她还是不住的挣扎，半点都不妥协。
要他不碰她，怎么可能呢！五年了，他见不到她，也摸不着她，好不容易他见到她了，她就在他怀里，他哪有不紧紧抱住的道理。
难道她不知他有多想她吗？掏心掏肺、痛心疾首的想……
成若寒再也忍不住被自己强压下的情欲。她认出他就认出了，反正就算是要将她绑回去，他都要带走她。他将她抱在怀中，不停亲吻她的发、她的颈，他的双手拥着她，缓缓在她身上游移。
“走开……无赖！色鬼！变态！”她越动只是让他将她抱得更紧而已。
他停下亲吻，抱她入怀，像想将她融入他自己的身体一样。“是，我是无赖，我无赖都是因为我想你，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不声不响的离开我……”
她哭得更厉害了，但她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她也好想他，好想好想……她也好想他可以拥着她……
“我爱你……青青，五年前我就爱你了，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他不停的用脸摩挲她的发，再也按捺不住的落了泪。
爱？他爱她？这句话她听了多高兴，但是……五年前水湘不是说……
“水湘说你不要见到我了，她说……”
“住嘴！不要再提她说什么，那都不是我说的。五年前在我昏迷时，你就让她送走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要将你的眼缠瞎了？这样的你让我好心疼。”他仍然紧抱着在他怀里哭垮的她。
“因为这样你才不会遭到天诛地灭……我不要……所以只要我认不出你就好。但是我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认不出你，要是看见你，我一定会很想上前去认你的，所以……我只好狠了心让自己看不见，于是就……”她抓紧他的手。
她的话更叫他心痛。她这么做真是为了他！
“真傻！真傻！你这个傻丫头……就算你看不见，不能上前认我，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也会上前去认你吗？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你怎么可以当我是这么狠心的人……”他好心疼。为什么她那么单纯？但她的单纯却害了她。“我不会不见你的，五年来我为了见你，我不停的找你，不停的找……找得成天将小舟当成家，四处打听你的下落。”
她张着泪汪汪的大眼。没想到他五年来一直在找她，这样她就算是死也无憾了，不是吗？
“成若寒……那水……水湘呢？”她平抚了她的情绪。
她终于肯叫他的名了，这是代表她愿意原谅他了吗？
“她被桃红害得掉了孩子，两人互相伤害，最后水湘离开成府不知去向。后来有听人说，她好像让桃红卖到某家妓院去。”
“是吗……好可怜的水湘……”她蹙起眉。
“别提她了，要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分开。青青，你愿意原谅我了吗？”他兴奋的将她自他怀中抱起，让她侧坐在马背上。
“我本来就没有怪过你……”她停止了哭泣，哽咽的说：“我……”
“别说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那时我伤得太重，我就不会失去你。为什么我不早点醒过来？都是我不好……”他又心疼的将她抱入怀中。
“不，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伤得那么重！我那时一直跟你说话，你都没有醒过来回我一句。”她嘟起嘴，声音还带着抽噎。
“就是你在我耳边胡说乱说的说了一堆话？”
“你有听到？”她惊的睁大涣散的泪眼，抬起头看他，虽然她的眼是看不见他的。
“是啊，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眼皮好沉重，一直张不开。”
“你的鸭……最后还是死掉了……”她低下头去，活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没错，你欠我的那一次也还没有还。”他好心的亲了她一下，要她别自责，但她却红了脸。她羞红的脸，他也好久都没有再见到过了。
“不算不算，一切得从头来过。”她一听见他要她还他罚她的那次，说什么她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