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过了好几天，成若寒才醒来，迷迷糊糊的，他微微张开的眼隐约看见个人坐在他床边。他的视线一下子调不准焦距，他又将他的眼眯了回去。

　　“青青……青青……”他以微弱的声音道，双手不停在空中抓，想要抓住床边人的手。

　　“我在这里，我在这，我是青青……”水湘以为他在喊她，马上伸手过去。

　　成若寒急忙的捉紧水湘的手，双眼又再慢慢张开，等到视力慢慢恢复时，他看见眼前有两个人，但他仍看不清楚是谁。

　　只是他可以肯定一件事，他捉着的那只手不是青青的，因为东林别院里除了青青，不会再有别人。

　　成若寒马上起身，但背上的伤因为他一下子用劲力的要起来，有些些吃痛，他又倒回床上去。

　　“青青……你不是青青，我要青青，你把我的青青藏到哪去了？”成若寒大怒，双手不停的想要撑起身子，但他始终起不来，只见背上的白纱布又透湿着殷红的血。

　　“若寒，别动！你的伤口会裂的。”

　　这下他更肯定了她不是青青，因为青青不会叫他若寒，她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要不然就是放肆的叫他一声喂。

　　青青从来不会这么客气的称呼他，但他也就是喜欢那样的青青--那个倔强的小女子。

　　成若寒不管水湘怎么劝告，他就是要起身。他好不容易用双手撑起身子，慢慢想要下床来。当然他背上的疼痛没有丝毫减退，只有更添缓缓撕裂的痛楚。

　　他下了床后，脸色难看万分，像是所有人都对不起他。可恶的海天青，他知道她一定又将他的青青怎么了。

　　他忍着疼痛过去抓起水湘的手，咬着牙斥喝：“你不是青青，你将青青带到哪去了？”

　　“我……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青青怎么会离开他？再说，现在他身负重伤，青青不会轻易离开他的，绝对不会！他相信青青对他是有情的，就像他对青青……早就暗许自己的那颗心。

　　“她不会的！是你又赶走她？”他将她推开，但他一施力，背上又抽痛，他弓起背。

　　“若寒，你先坐着。”水湘被他推开，见他又发疼，她马上过来要扶他，但他不领情。

　　“走开！最毒者妇人心，你不是海天青!”他的眼透出寒气，吓得水湘不知要如何回应。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是呢？”她在强辩，她脸上的笑已不见。

　　“你不识字。海家小姐不识字，为何海家的丫头会认字？”成若寒忍着背上的疼痛趋前，他的眼像是要杀了她。“再说，青青之前说那玉佩是她爹给她的，连许晋也说你不是海天青。”

　　“这……我怎么不识字呢!许晋他是乱说的，而且，玉佩也是青青偷去的啊!”她想再拗，看能不能撑得过。

　　“你识字，那你就该看得懂上次我写的。”

　　“我……我当然看得懂，若寒，那不是。有情终成眷属。吗？”水湘故意笑笑。

　　“错！是‘最毒者妇人心’，那是我在试你。你果然不是海天青，青青才是海天青。”

　　“我……”水湘惊慌失措。她竟被拆穿了！“是，我不是海天青，我是水湘，她才是海天青，这样你满意了吗？但是一开始是她自己要我代她嫁给你，是她要将你让给我的。后来她又反悔，她想要跟我抢你，你已经是我的夫婿了，我怎么可以让她抢走你呢？”水湘边说边哭泣。

　　她并不是要那么狠心的啊！只是……她爱上他……这么单纯而已……

　　“青青从未想过要跟你抢我的。”成若寒闻言，摇摇头。枉费青青当初一直劝他回到水湘身边，枉费青青一直在为她着想。

　　“我会找到青青的，你最好跟我说青青现在在哪里。”他又疯了似的抓起她的手。

　　就在这时，桃红突然冲进来。其实桃红早在房门外站了许久，故意在这时进来，她是有目的的。

　　“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你要人将水湘带到对岸的春风楼！但水湘不见了！”桃红故意装作心急。“水湘投河了，沉到水里，他们说再也没有瞧见她浮起来。”

　　“青青投河？”成若寒马上过去抓住桃红。

　　桃红微微点了下头，神情很是坚定。

　　他又转过来看水湘。她……她还敢再将青青送到妓院去！为什么她那么狠心？青青一定是不愿被人家糟蹋，才会选择一死了之。

　　青青是那么倔强的人，在怡花阁她就寻死过了，她的左手腕那道伤痕……仿佛也割痛他的心。

　　“你太过分了！你……”成若寒怒不可遏的扬起手，想要好好教训这个蛇蝎心肠的水湘，但他才一抬起手，背上的伤口又痛了。他没有力气打她，这会要他悔恨一辈子。

　　他转头。“来人！备车。”他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

　　“我会找到你……青青，你一定不会死的……”他不管身上的痛。他必须马上去找她，就算她真死了，他也要找到她的尸首。

　　她本来就是他的妻，谁都不可以将她夺走，就算是死神也不能！

　　水湘目送成若寒离开成府，她一个人在房里面，除了伤心、难过，她什么都不能做。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她却还是得不到他……她真的好不甘心！

　　桃红也留在房里没有离去，她用别有心机的眼神看水湘。这下除掉了青青，再来，就是水湘了。

　　桃红抿嘴一笑，她望向水湘的肚子。孩子？哼！就要她掉了孩子……

　　第十章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五年光景如过眼云烟。

　　“少爷，老爷来了一封信。”一个稚龄的男声，听起来不过八、九岁。

　　成谨虽然是个孩子，但他对成若寒却是忠心耿耿，从他跟着成若寒在外四处飘荡却从不喊苦就可以知晓。

　　“成谨，爹说了什么呢?”成若寒满脸疲惫的卧在小舟上。

　　他在三年前救了当时方五岁半的成谨--“谨”这名是他为他取的，加上这孩子无父无母，他也就让他跟着自己姓了。

　　自那时起，成谨说什么都要跟随着成若寒一起浪迹天涯，只为找一个叫海天青的女孩，虽然成谨不知海天青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是听着成若寒在梦里喊着她的名喊了千百遍，就算再笨的人也该知道，海天青是成若寒心仪的女子。

　　成谨没有向他问过海天青的事，成若寒也不会自己说起她，就算有提起，也是说了几句就停，像是害怕着什么，他更怕向任何一个人打听她，尤其当对方没有海天青消息的时候。

　　“老爷是问你还没有青青姑娘的消息吗。”

　　“唉，五年了，都没有消息，他已经差了上千百回信了，他就不能省了问这句吗？”成若寒坐起身，望着澄澈的河水。

　　河中有蓝蓝的青天……海天青……为何她的名字要取得那么响亮、那么特别……要他看处处都像看见她……这会让他忘不了她啊……

　　“老爷说要是找到了就带她回去，老爷说青青是他的媳妇……这是他答允你的。再来就是要你万事小心、家里很好之类的琐事了。”成谨又说，说完随即静了下来。

　　成若寒冷冷的一笑，望着青天。“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死的，她是多么的善良。阿谨，要是你看见她，你也会为她深深吸引、为她着迷……她是多么天真、可人……”

　　“要是青青姑娘那么好，为什么你要让她离开你呢？”成谨过来成若寒身边坐着。

　　“人生最痛莫过于失去心爱的人……我何尝想呢……阿谨，以后要是你有喜欢的女孩，一定要立即对她说清楚，然后就别让她离开。”成若寒将一只大手放在成谨的肩上。

　　“是吗？少爷……”

　　“反正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青青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孩，但我却没有好好待她，要是我可以找到她，那么……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弥补她。”成若寒将眼光拉远，像要藏住千年的感伤。

　　“弥补？感情原来是可以弥补的……”成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感情是不可以弥补的，是我太混蛋了……”成若寒苦涩笑出声，随即他又躺卧下来。

　　他对青青可以弥补吗？她会接受吗？

　　“少爷，别说那种丧气话了，要是见到她，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爱她，求她别离开你，这样不就成了吗？”少爷的脸又沉了，唉……

　　爱她……是啊，他要求她，求她别再离开他，但是……他仍然害怕，成谨将一切说得太过简单了。

　　“少爷，我们停在那头吧，那边有人，说不定他们有青青姑娘的消息。”成谨看见岸上有人。

　　“好……”成若寒大吸口气，因为他怕等会儿要面对的是--没听过、没见过，或者是……她死了的消息。

　　成谨用篙撑着小舟往岸边去。停了小船，成若寒和成谨都下了船，往几个人围聚的那头走去。

　　“请问，你们有听过海天青这个人吗？”成谨带着一脸严肃问。他知道少爷不敢问，因为他看过少爷太多次失望的脸了。

　　“海天青……她不是海清涛的女儿吗？”一个似渔夫的人高喊着。

　　成若寒心头一震的回头往那声音来源望去，同时快步走过去，成谨在后头跟上。

　　“你见过她吗？青青她还活着对吧？”成若寒急急的揪住那人的衣领。

　　“她当然活着啦，他们父女俩在这渔辛村待了好久了。”渔人满脸笑意的说。

　　“真的？他们在哪里？快告诉我。”成若寒更急，急着想要见到她。不知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她没死，这是他最大的安慰了，就算她变了样子，他对她的爱也绝对不会变的。

　　成若寒的脸上挂着惊喜的笑，这是成谨从未见过的笑。见到成若寒笑，成谨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少爷这次是真的找到海天青了，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他们就住在这渔辛村的最尾端，父女两人待人都好呢！”渔人才自那头一指，成若寒就拉着成谨快步往那头走去，不等渔人说完话。

　　“少爷，你终于找到青青姑娘了，恭喜!”成谨笑着看成若寒。

　　成若寒原本满脸颓丧之气的面容也透着笑，那笑眼中甚至有泪。

　　“是……阿谨，”成若寒快步迈进，但霎时又停了脚步。“我……我要对她说什么？我该说些什么呢……”这可苦恼……

　　“说你想要她跟你一块回去。”成谨说了这一句，只见成若寒点了一下头。“但要是……”成谨又再说：“她不跟你回去呢？”

　　“她……要是她不跟我回去，那……那就算啦，反正要不要跟我走是她的自由……”成若寒耸耸肩，故作潇洒，但他心里怕的却也是这项。

　　“少爷，你说假话！”成谨马上不给面子的拆穿他。要是少爷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跟着少爷这三年来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吗？少爷对青青姑娘的关心和思念是勿庸置疑的。

　　“那我就不知要说什么了……”

　　“说你爱她，这样就够了。”成谨对他说。但是……少爷会说、敢说吗？

　　*  *  *

　　“就是这里了。”

　　成若寒惊恐的看着这房子，只是简单的用茅草搭起，用竹竿在外围围起了一大圈围栏。

　　“这就是青青住的地方？”

　　“应该是了……瞧，里头有人。”成谨看见里面有个人影，便往里头指去。

　　“欣欣，快点进来了，等会儿你娘要是回来了，可要骂你喽。”一个老先生对外头的小女孩喊着。

　　成若寒和成谨走进去，见到一个女孩。她长得好像青青……她脸上的天真，就跟青青的一样。

　　她是青青的女儿吗？青青嫁人了？成若寒蹲下身看那女孩，那女孩正在跟家里饲养的小鸡玩。

　　“少爷，青青姑娘嫁人了？”成谨看着小女孩，也疑惑的问。

　　成若寒回过头看成谨，一时无言以对。她真嫁人了吗？

　　“少爷，她长得好美，她跟青青姑娘像吗？”成谨看着小女孩看得出神。他从未见过那么可人的女孩。

　　“大哥哥要跟欣欣玩吗？”小女孩见着成谨，一点也不怕生的起身对成谨笑。

　　“啊？少……少爷……”成谨惊得转过头去看成若寒。

　　成若寒看着欣欣的灵眸大眼，他疼惜的抱起她。“娘呢？”

　　“娘去菜园子里割菜。”她含糊不清的童音让成若寒疼到心坎里去。

　　青青还要去菜园！他们父女和这个小女孩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呢？

　　“欣欣……”老人见小女孩都没有进门，便慢慢走出来，”见到成若寒和成谨，他委实吓了一大跳。“你……你们是谁？不要伤了我的外孙女儿……”

　　外孙女？那么她真是青青的女儿了，他是海清涛吧。

　　“少爷不会伤害她的，少爷只是来找青青姑娘。”成谨帮着成若寒说。

　　“找青青……你是谁？找她做什么？”海清涛仍怕欣欣有危险，满脸的担心不减。

　　“我们少爷是成襄老爷的独子。”成谨又说。

　　“阿谨，退到后面去。”成若寒微凛然的对成谨说。

　　海清涛蹙起双眉。“你是成若寒！你……你又来找青青做什么？青青是个天真的女孩，请你不要再伤害她……”成若寒放下欣欣，但欣欣却像是不怕生，直跑到成若寒身后的成谨身边，拉起成谨的手。

　　“大哥哥跟欣欣玩吗？”她又天真的对成谨嫣然一笑。“欣欣带你去看小鸡。”她将成谨拉往一边去。

　　“我不会伤害青青的。以前都是误会，我知道我让青青吃了不少苦，我会弥补她的……”成若寒偏头去看欣欣，然后又转回来面对海清涛。“青青……再嫁了吗？”

　　“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了，她怎么再嫁！她更是为你吃尽了苦头了。唉……那小女孩叫成欣，是个顽皮的孩子。”海清涛摇了摇头。

　　“欣欣是我的女儿！”成若寒万分惊讶。他不敢相信，青青真为他生了个女儿。“她当初为什么没有说……”

　　成若寒走过去抱起欣欣。她是他的女儿……“欣欣几岁了？”成若寒温柔的对欣欣说。

　　“欣欣四岁半了。叔叔要跟欣欣玩吗？”她笑呵呵的巴着成若寒，他紧紧的抱紧她。青青竟为他生了个这么可人的女儿。

　　“当时青青让水湘那可恶的丫头给送上船，我也没想到水湘竟然会做出这等事，青青自小就待她那么好……”海清涛叹了口气。“好在那时驾船的是以前常常帮我出货的老王，他认出了青青，知道青青的处境后，便偷偷靠了岸放下青青，然后假装青青落水死了，青青这才能逃脱他们那帮人的魔掌，不然，青青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模样。她是后来才知道有了你的孩子，我也是后来老王跟我说青青在这儿，我才有机会能再和她团聚。”

　　“少爷，好在青青姑娘安然无恙。”成谨在一旁安慰着成若寒，只有他才知道成若寒这五年来吃了多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