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话音未落,韩千剑的身影便从树干后走来,手中还捧着一件外袍向她而来。他在蓝菊悠身边盘膝而坐,将那件外袍披在她身上。
蓝菊悠也任着他披上衣衫,这夜的确是有些凉了。
待韩千剑坐定后,她便倚入他的怀里汲取他的温度与安适感。不知不觉中这已经变成她的习惯了,而她虽察觉到却也懒得改掉它。
“你又跟踪我。”她瞳光探入韩千剑深邃的眸子里,发现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羞赧。
“生气了?”韩千剑自知理亏。
蓝菊悠摇摇头,更往他怀里偎去。
“白云一片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她低声喃喃念道。
韩千剑疑惑地凝视着蓝菊悠。她怎么了?没事背起《春江花月夜》做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蓝菊悠望着韩千剑的面容,还伸手去抚触他的脸颊。她似乎开始体会这两句的倩意,愿意化身成多情的月光随着流水前去探视情人,发誓千里相随的情感是如此浓烈,教她的心微微撼动,也有种想跟着韩千剑相依相随的冲动……
这分情感强烈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她楞楞地凝视着韩千剑的脸庞,深深地将他脸庞刻上心版。
韩千剑纳闷地握住她的手掌:“你在想些什么?”
“你会像月娘般永远陪在我身畔,永远不离开吗?”
蓝菊悠狡黠地问道。“不管我去哪儿都一样。”
“不离,不弃。”韩千剑笃定地回答。
“那就让你跟一辈子好了……”
蓝菊悠心里已作了决定,轻轻合上双眸,温顺地倚在韩千剑臂弯里。背上的弓和箭筒被韩千剑接过,放置于他身侧。
“对了,天气愈来愈凉,你又怕冷,明天起你来平行空间和我一块睡,我的房间比较暖,你原先的住房就给昙宗那个老小子住。”她沉入梦前总算不忘交代。
韩千剑闻言欣然一笑。
银轮半斜于天顶,清亮的月光锦缎似地洒下,覆盖在他们两人身上。银色的月光如流水似地漫溢整片林子,远远近近的景物镶上了隐约浮动的微芒……
四周只有季末微微的虫鸣声嘹绕不已。
第十章
韩干剑纳闷地看着跑来跑去,像个陀螺转啊转的蓝菊悠,她一刻也不歇息和不少上门来的旧货商讨论来讨论去的。这不寻常的举止让韩千剑一头雾水,问小豆子和小春子他们也不肯明讲,只是一直傻笑。
“菊悠……”韩千剑按耐不住,拉住她的手臂开口问道。
“我和人谈生意罢了。”蓝菊悠理直气壮地回答,但是这答案还是教人摸不着边际。“别阻着我,这事赶时间,不然就来不及了。”
结果韩千剑只来得及帮她将衣领拉整,蓝菊悠便匆匆跑开,徒留他立在原地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
在一旁的昙宗则呵呵大笑,每回见到韩千剑无奈的表情总会教他乐不可支。
“走吧,剑儿,咱们师徒俩到外头走走,反正菊悠的事你也插不上手。”他拍拍韩千剑的肩。
韩千剑撇撇嘴,也好,就陪师父走走。
金黄色的夕阳在水面上洒下鱼鳞似的碎光,点点跃动,像是数量庞大的金屑一古脑地全倾倒在水上。韩千剑和昙宗大师并肩坐在河边。
微风拂过水面,荻花被残霞染成薄薄的鹅黄棉纱,在风中起起落落……
韩千剑望着前方,手中偶尔丢出小石子,在水面上划出多个涟漪,搅乱粼粼流光。昙宗大师也不过问,他看得出来他徒弟心里有事,不过他觉得用不着过问,如真不能解决,他徒弟自然会说出来。
果不其然,韩千剑沉默没多久,便自动开口:
“师父,我和菊悠根本就不像对夫妻,这让我苦恼。看着旁人亲亲热热的,彼此间流露出相扶相持的情感,着实教我欣羡,反观我……”
“怎么着?”昙宗大师挑高了眉问。蓝菊悠又给这楞小子惹了什么麻烦,他倒是第一回见他徒弟如此苦恼。就连他以前教他学工夫时,怎么玩弄他,韩千剑也没这么发愁过。
“她……她似乎不把我当夫婿,不论作何决定也不找我商量。我这夫婿似乎只是个挂名的傀儡娃娃,她的事我总帮不上忙。”韩千剑认真地看着他师父。
昙宗师父微微一笑,伸手掏起一捧河水,清澈河水自他指问洒下。
韩各干剑不明白他师父用意,静静地瞅着滑下的水珠。
“你看,这捧水和河里头的水及大海中的水,有何不同?”县宗问道。
“是一样的。”韩千剑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的确是连三岁娃儿都能回答的问题,只是不知师父何以问这问题。
“你和菊悠同其他夫妻又有何不同?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韩千剑更不明白他师父的用意。
“世上已经有太多相同的生活,你何苦要和别人一个样呢?”昙宗拍拍他的肩。
“你就是你,菊悠就是菊悠,你为何定要她改变呢?你是她相公,就该比其他人更了解她的好,而不是要她变得和其他女子一个样,那多无趣。”
韩千剑抬头望着他师父,他似乎有些明白昙宗的意思。
“你,菊悠和其他人没两样,只是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其他人过他们自己的日子,走自己该走的路。”昙宗又掏起一捧水,这次他泼在韩千剑脸上。“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指引。”
韩千剑释然地笑开来,亦扬起另一波水花回敬他师父。谁教师父先以水泼湿他一头一脸,这叫作“礼尚往来。”
“回去吧。”昙宗戏谚地捶了下他徒弟的肩。“我是回去换衣服,不然我老骨头禁不住风寒会着凉的。”但他又顿了顿。“你们师徒俩比比轻功如何?看谁先回到客栈去。”
话音尚未消失于风里头,昙宗便提起真气,一口气跃出丈外远。韩千剑则无奈只得跟上他师父的脚程,师徒俩便一前一后于城郊奔回城里。
进了城,昙宗还跳上民宅的屋顶,于各家屋顶上飞跃。到了菊香楼,昙宗便一口气窜入楼中,把韩千剑抛在后头。
此时,夕阳早已西沉,淡淡月牙儿悬在地平线上。
突地卷来一阵风息,送来淡淡秋末的萧瑟气味。
韩千剑停于菊香楼楼顶,俯视县城里的人家,及越过城门外的田野。近夜的风狂得让他有些站不稳,他索性便坐在屋瓦上头,什么也不做,只是发愣。
你和菊悠同其他人没两样,你们过你们自己的日子,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有何不同?韩千剑反复思量他师父的话。
“过自己的日子……”
晚来的风愈见凉意,而且吹乱了他的发丝。顶上的天穹愈来愈多星子闪亮。突然底下传来蓝菊悠唤他的嗓音,他连忙跃下屋顶,见她穿戴整齐,似乎有出远门的打算。
“还不快整理一下,要回去了。”蓝菊悠插着腰瞪着他。
“回去哪里?”韩千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回去见我爹娘啊,那些多嘴的长舌公长舌妇,和我爹娘说了你和我成亲的事,我再不带你回去给他们看看,我就准备被扒层皮了。”蓝菊悠嘟着嘴。“而且大老板发下紧急命令要我们回去,我猜九成九是因为通行证许可被毁的事。大老板这回一定气炸了……”
韩千剑愣了愣。蓝菊悠不悦地瞟他一眼,双手勾住他的手。
“你不是说过和我不离不弃吗?怎么,反悔了?”
蓝菊悠甩开他,退了一步。
“那干脆这么做好了,你留在这儿继续当你的捕头,我回去,等大老板放我假时,我再回来看你。”
韩千剑神色一楞,那他不就像个怨妇等在这儿吗?那可不成,他得等多少时日才可能见着蓝菊悠。她可是他的妻啊,怎么能够丢下他一人,独自在外头闯荡?
韩千剑的眉头紧锁,脸色如同暴风雨前的天色。
“不喜欢?”蓝菊悠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我换句话说。”她凑近韩千剑耳畔。“你想想,我一个人必须为了职责在各个时代里来回奔波,你舍得吗?也许又碰上了歹人,我的身手又比不上你,如果他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到那时候该怎么办?而你放得下心吗?”
韩千剑的神色出现一丝游移,蓝菊悠见计谋得逞,心里暗自窃笑。
“再想想,你在这儿有什么好牵挂的呢?父母早世,也没什么亲人,到哪里都无所谓,还是……你挂记着这捕头的行当?”
韩千剑忍不住反驳:“我才没什么牵挂的。只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那就是啦!”蓝菊悠欣然而笑。“何不跟我一块走。可以见识许多你想也没想过的事情。我们俩可以作一对神仙眷侣,四处游山玩水,何乐而不为呢?这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再说给你听,我娘家那儿,每个人不需要练什么轻功,可是能够在天上飞,想飞多高就多高,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
“娘家……菊悠,你爹娘知道我们的事,他们不气吗?”韩千剑想起重要的问题。“我们的婚事并未先禀告他们二老,岂不是大逆不道的事。”
其实,韩千剑最担心的是——万一岳父母不喜欢他这个丑女婿该如何是好?
“那你答应和我一起走喽!”蓝菊悠松口气,原来教他迟疑的是这个呀!害她白操心,浪费一堆口水拐他。
“放一百二十个心啦,我爹娘早就看过有关你的资料,加上那些多事的人在旁说了几山高的好话,他们等不及要见你了。”蓝菊悠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颊畔送上一个定心的吻。“先提醒你,此次回去,我们得在那儿住上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时空总局要怎么变更我的工作,所以我才必须将菊香楼的产业做一番整理,能卖就卖人。回到那儿,你得尽快习惯我们生活方式,要知道,我们那儿的日子比起元朝是好上几千倍的。
等你习惯了,你就会像小豆子他们一样,不想过古时的日子。”
“回去见岳丈岳母,是否表示你真心承认我是你夫婿?”韩千剑小心翼翼地问着,蓝菊悠的话他只听进了前半段。
谁知蓝菊悠蹙眉,捶了他一下肩:“你发什么神经!问哪门的蠢问题?先前告诉你的,不就算白搭,你左耳进,右耳出,太可恶了!”
见她脸色一沉,韩千剑连忙赔罪。蓝菊悠看他慌张模样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是存心逗他的。
蓝菊悠牵着韩千剑的手,走进柴房里。小豆子、小春子、大黄及昙宗师父早已等在那儿,就等蓝菊悠和韩千剑了。蓝菊悠站在墙前抬手按住壁面,浮过一道蓝光,便出现一道光门,他们一行人鱼贯走入。
平行次元中早已开启时光通道等着他们。韩千剑先让豆子他们进去,偷偷把蓝菊悠拉至一边。
“你真的认为你爹娘能接纳我?”他仍是一脸担忧。
蓝菊悠为他这胆怯模样,莫可奈何地扁了扁嘴。
怎么都说不听呢!就教他放心了。她只好二话不说,先送上她的吻,两人在光门外缠绵了片刻。
“别胡思乱想好么?”
随后两人一同跨入那蓝色光屏。一阵强光后,一群人使出现在千年后的未来。再度跨出光屏,迎接他俩的是当头洒落五彩缤纷的纸片……
一名蓄着落腮胡的老者紧紧地抱住韩千剑,意外的惊喜教韩千剑一时间呆若木鸡。
“女婿啊,欢迎光临我们的时代。”
韩千剑回首望着蓝菊悠,只见她展开了然的笑颜,仿佛告诉他,早就说你多虑了。他不定的思绪总算安然落地,挣开岳丈的拥抱,紧紧地将蓝菊悠拥入怀里。
“别再乱想东想西了,我们是夫妻,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蓝菊悠在他耳畔低语,谁教她嫁了个多虑的夫婿呢。
“我不得不烦忧,我可是把一辈子拴在你身上了,我不是说过我是个死心眼的人吗……”韩千剑极认真地凝望他怀中的女子。
从拜堂那刻起,红烛报喜中,她就是他韩千剑的一生一世了。
听了他的话,蓝菊悠瞳中隐隐泛出水光,整个人更偎入他怀里,就是这个傻不隆咚家伙了。她笃定一笑,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管他以后如何,现在这样子不也挺好。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