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觉彼此的对话太简洁了吗?”何宽宇微笑地表示不赞同。“我们是自家人,又不是在带兵,多说几个字也无妨吧?”
“彼此能沟通就行了,多说少说还不是一样!”她率直又不失温柔地说。公事嘛!知道就行了,何必浪费口水!
“就不怕出错?”
“不会啊!”然后,她认真地重新组合方才的问答:“明天起,到陆军官校担任武器讲解教官,为期三个月,对不对!”
他没辙地笑了,再度摸着她的小脑袋。“真服了你!算二哥喜欢听你讲话,行不行?”
林紫瞳顽皮地列嘴一笑,随即追问:“但是陆官不是有专任教官?就算没有,也有外聘讲师,怎么会找上部队军官?”
“忘了‘精简’吗?”何宽宇略带讽刺地提醒。国防预算给删得一塌糊涂,人事都乱了阵脚,只丢给他们“精简”两个字叫部队看着办!他们还能怎么办?靠交情找“墙”挖了。“温爸申请的公文下不来,只好就近找人手,最近的就是我们步兵师,而你一直是最佳的支援人选。”
她了解地直点头。
“和以前一样?”
“对!有课才过去,其它时间都留在师部。”
“OK!”林紫瞳结束电脑游戏,站起身来。“没事了?”
“明天罗纪会去接你。”
“接我做什么?”
“一块去支援啊!”
“小哥是空官耶!”林紫瞳不相信地睁大眼。三军只在作战时是一体,平时划分得可是非——常之清楚,就像那个“三”字般完全无牵连。陆官不教海兵,空官不管陆兵,不支援、不过问,早就是项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政战学校保持中立不忌讳。这会儿找飞行官去带陆官学生……
“精——简——”何宽宇认真却带笑地重申。“罗纪的电脑无人可及,温爸的情分不能不卖。”
林紫瞳再度会意地猛点头。逗趣地调侃:“反正,不穿制服谁晓得是哪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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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问题就出在不穿制服!
“紫瞳。”何罗纪对着电话筒说着:“车坏了,哥没法去接你。我会派个二兵过去!”
“我自己去陆官就行了。”林紫瞳那头婉拒。
“没关系,你等一会就好,拜拜!”何罗纪急忙挂上电话,冲出门找方才瞄到的二兵。
乖乖!太阳下的基地干干净净的,哪来的人啊?只得再拖着脚步走回老爷车身边。亏自已对它掏心剖肺地百般照顾,要用时偏偏动也不动;想踹又舍不得,只能懊恼地瞪着它。
这时一辆福特“你爱她”急速冲来,示威般的紧急煞车,刚好贴着他的金龟车的保险杆停止;距离抓得之神准,仅够一张纸穿越,而且是薄薄的纸。
祁军尘悠哉地下车,绕过车身和他并肩而立,说“‘小老婆’又罢工啦?”
基地里每个官兵都晓得何罗纪爱车成痴。他的每日一事——替小金龟车净身,同时和它聊天,绝对会以最光鲜亮丽的外表见人,并给了它名分,封为“妾”。
“少在那幸灾乐祸说风凉话。”何罗纪盯着它们之间的些微距离警告。“伤到它——我不会饶你的!”
他丝毫不以为忤,反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说教。
“早告诉你了,老婆要明媒正娶,你偏要捡个二手货,还不扶‘她’坐正位,难怪人家不理你。”
“妻或妾都是老婆,何必在意那个名分?有全部的爱就够了!”何罗纪也不客气地反击。男人嘛!十之八九都爱车。香车、美人不分家,以车喻女人不过分,两者有说不完的共通性。
看他不死心地前去打开引擎盖,想找出毛病。祁军尘也跟着凑过去察看,继续高谈阔论:“有爱没保障,她们是不会死心塌地地跟你,宁可拿着那张结婚证书上法院诉讼离婚,榨得你这辈子翻不了身,并免祸延来生。”
“所以,我只让它做小老婆,留个翻身的机会。”他赌气似的回嘴,然后沮丧地盖上引擎盖。看祁军尘仍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逐问:“没事”?
“没事!”他瞪直了大眼讽刺。“交上你这个损友我会没事?支援陆官不是事!?”
“哦!”何罗纪不好意思地傻笑。“有福同享嘛!三军一体,本来就该互助合作。”
“你的思想有偏差喔!谁听过飞官帮陆军?况且你坐冷气房里教电脑,我却得顶着烈日带学生,这是哪门子的福?”祁军尘得理不饶人地质问。他并不在意对任何单位做各项支援,气的是何罗纪先斩后奏,而且到最后一刻才知会的差劲做法,让自己连个退路也没有。
其实何罗纪也是好意,知道温爸缺人手,当然大方地推荐好朋友共襄盛举,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祁军尘,只是一直忘了告诉他。因为自知理亏,只有说好话赔罪了,而且还得请他顶替二兵呢!
“谁不知道你体能好。能者多劳嘛!别生气。”
“我根本不生气。只想狠K你一顿泄恨!”祁军尘皮笑肉不笑地冷言威协。“要说体能好不败将军白书生不是有一叠的光荣纪录?”
“理性一点,人家可是步兵师营长。”
“营长又如何?步兵师在陆官隔壁,支援更方便!”
“所以现在才要请你帮个忙。”
看他又露出那反动派阴谋家的无邪笑容,祁军尘也摆出“与我何干”的纯真傻笑。“没空帮你,我要去支援‘晒、太、阳!’”
“顺便接一下啦!”何罗纪低声下气地拜托。虽然隔壁、隔壁说得顺口,但走起来也要一、二十分钟!像松山、南港是隔壁;左营、鼓山也是隔壁。林紫瞳是不会介意,不过有人会自动替她申诉——若是让另外那两个“宝”知道他没去载人,不如直接开飞机撞山,死了干脆。“她也是支援的,你去步兵师停一下就好。”
“停不用时间吗?叫他直接过去不就好了!”
“拜托!看在同学、同事的分上,就这一次。”
祁军尘有点兴趣了。两人在一起也十几年了,老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还不了解。“他是谁?”祁军尘好奇地问。
一看有转机,何罗纪又有了神采飞扬的笑容,连忙说:“兵器连长林紫瞳。”
不是“他”,而是“她”了!祁军尘也曾耳闻。部队里话传得特别快,尤其是异性话题。他偶而听听不以为意,但传述者不要命喷口水的激动模样,彷佛她是仙女下凡,人间找不到似的!就当是去看谜底吧,也不算白忙一场!
“这次我帮你,以后自求多福。”他不乐意地答应。
何罗纪感激地送他上车,小心面慎重地叮咛:“先说好,不要招惹她。”
他一本正经的认真,又让祁军尘意外地眯眼反问:“她,值得我惹吗?”
“我不管!只请你别动她。”
他不再追究,却展现出一派深不可测的诡笑,踩紧油门,加速扬长而去。
汽车的怒吼令何罗纪想起,刚跟林紫瞳说的是二兵,这会换少校了,要通知她吗?看电话在遥远的距离之外,便摇头作罢。反正祁军尘也像兵,“你爱好”更没军车的样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那只是应该,而非绝对,有没有问题要问当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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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到会客室的通知,林紫瞳便匆匆赶往大门口。她已经等半天了,看来这个二兵似乎有摸鱼之嫌,因为就她视力所及的范围里,完全看不到军车呀!只有一辆私家轿车停着,而且倚在车身旁的男人也没穿军服,会是找自己的吗?
祁军尘亦公平地打量她由远而近的身影,及尾随一旁的狼犬。人人戏称见狗如见人,她无疑是那朵百合玫瑰了——大方、典雅的她,没有冷若冰霜的高傲,即使未带笑容也自然释放出宜人的亲和,让人看了就舒服!目光舍不得移转地跟她走进会客室。他不得不承认,这朵花单用看的便有过人之处了,难怪听那些大兵谈她时,得撑伞穿雨衣,值得!
相较他的好心情,某人可——
“徐振良,谁找连长?”林紫瞳口气微愠地问值星官。外头那个男人肆无忌惮的打量眼神,开始破坏了她的好心情,换做是师部的班兵,早就不客气地请去“拥抱阳光,胸怀大地”了!
“报告连长,是他。”
值星官指向会客室外——那个站姿潇洒出众、长相非凡、却生得没有人缘的男人。让她的心情再跌几个百分点!
“有登记吗?”
“报告连长,没有!他只说来接连长……”
没听完话,林紫瞳便转身直出会客室。兵见到官居然没招呼?他这个兵当得很呛人喽!不过看在陆不管空的分上,她也懒得计较,空军少爷兵本来就比较闲散,他更是模范!
“是何少校派你来的?”她要再次确认。
态度尚可。可惜!用派这个刺耳的字眼,减低了她的得分。祁军尘懒懒地学垂死的无尾熊点头。
林紫瞳更是微蹙眉心。若是不甘愿点头还有嘴啊!何必一副头被砍了三寸的死样子。她轻轻吐口气说:“那走吧!”
“它也去?”祁军尘怀疑地指着跟她走动的狗儿。
她理所当然的表情,肯定了他的怀疑。“我的车不载它。”他丝毫不迂回地直言不讳。
“那你可以回去交差了!”林紫瞳也很干脆。瞧不起回避就是瞧不起她,小小一个二兵胆子倒不小!“徐振良。”
她一高喊,值星官立刻慌忙跑出来。
“是!连长。”
“打电话给营长,说连长要用车。”
“不许打!”祁军尘气势磅礴地下令截住回答。
“是!长官!”值星官不自觉地应允。
长官?他是丁种大近视混充甲种吗?连谁是长官都分不清楚,亏他有副漂亮的代冒眼镜;而这个二兵更不得了,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发号施令,能得此不畏“恶性势力”的大兵,也算是中华民国的大幸!林紫瞳逐渐显现过人的威严目光扫视他们。要认真时,她比任何军官都赫人,常叫弟兄们不寒而栗。冷冷重申:“请看清楚谁是你的长官,去打电话!”
同时——
“不准去!”
两种完全对立的命令分别听进左右耳,令值星官面露难色地想问到底是准不准?怀疑地两头瞧。他真背!轮个班也有横祸。
“他只是当兵的,何必拿官阶压人?”祁军尘语带嘲弄打破这个僵局。总有人开口嘛!
“也请你认清自己的身分!搭你的车与否,这点权力我还有。”林紫瞳不具压迫感地坦言。真要压人——他死第一个,不会有机会站在这嘻皮笑脸。只不过压小兵太没格调,欺负大官才有成就感。她喜欢做“大”事,以求对得起自己那张有格调的脸孔,也不枉父母放她来人世间走一遭。
祁军尘赞赏地收起霸气,为她的绝佳风采再添一分。他是可以走人,但不甘心。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包括让她放弃狗儿,自己上车。
“我得完成所托,送你去陆官。”他笑着声明。
“回避得一块。”她不让步。
“只有你上车。”——两人还是僵持不下。值星官仍无辜地杵在原位,看他们不妥协地争执不休。忽然——救星出现了� �
“师长好!”
他解脱般的大喊,中止了胶着的对峙;他们一致转身。
“师长好!”
“长官好!”
何父端坐在车里,不着痕迹地看看两人,问女儿:“怎么还在这?”不是罗纪要来吗?人呢?
“报告师长……”林紫瞳脸上有些许无奈与不耐。“连长被困在这,走不开!”
“师长送你一程好了!快上车。”何父也不问原由。
“谢谢师长!”她洋洋得意地笑了。
只为了那抹笑给他看的得意,祁军尘决心杀杀她的锐气,绝不妥协!
“报告长官,送林连长是我的责任。”
林紫瞳的笑容和脚步一并僵住了。什么意思?他是吃撑了,影响到大脑运作吗?不坐他的车都不行!
“是你不让回避上车的!”她不悦地指责。
“没人说要送狗。”
“也没人说我必须坐你的‘高级车’!”
“可是我要达成使命,不能失信于人……”
他们愈来愈有火拼械斗的架势了,只差没有武器。
还不认识,居然可以吵成这样,也算一绝吧!何父步下车,来到“战区”,好意提醒:“师长还在这。”
争执声在瞬间消失。林紫瞳既羞且怒地瞪着天,祁军尘则坦然看着她。
“争执的焦点——回避,而你只要送她,就这样?”何父指着他们说出重点。
两人点头,没吭气。
他想了一会——
“师长的车让你们坐,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他接着喊:“驾驶兵,来开这辆车。”
林紫瞳当场傻眼。剧情转得太急了吧!爸怎么作这种决定?现在不是回避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要他送!急急说道:“报告师长,连长可以自己去,不用这么麻烦。”
“报告师长,一点都不麻烦。”祁军尘马上跟着表态,坐上那辆指定交换的黑色大轿车。
何父可顾不了这许多,不容分说地丢下一句:“上车吧!”他已带头行动了。
大势已定,林紫瞳不得不委屈自己。一路上就见他挂着那副可恶的笑,开着别人的车子,横行在不属于他的大马路上。她发誓——这辈子要以讨厌空军为已任。
就从他开始!
何罗纪——你这只“大恐龙”排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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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瞳行色匆匆地横越操场往教室走去。她没迟到,只是想躲开一身尴尬和不自在。直到方才报到时才晓得,原来硬是赖在身后的祁军尘是少校飞行官。
当校长替他们介绍后,她一定是出现了世纪傻子的呆样,博得他们开怀大笑,糗得她抓了课表就夺门而出。想想也没什么嘛!不过脸颊就是滚烫地直发热。都是小哥害的,什么兵!也不通知一声。
头顶还冒着烟,就见罪魁出现在“射程”之内,大步跑来——
“还好吧?”何罗纪大气直喘问着。他怕良心被“人”谴责,愈想愈不安,才匆忙从基地赶来。
“来负荆请罪吗?”林紫瞳可不体谅他的逾时出现。
“没那么严重吧!”他绝对够无辜地想息事宁人。
“你去让人当傻子看看!”林紫瞳漾着甜甜的笑、柔柔的轻语,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二兵!?空军人才爆增到这种地步?堂堂一个少校飞行官可以替驾驶二兵的缺,那将军站卫兵是不是也指日可待了?”
何罗纪最怕她这种凝聚暴风的温柔,这表示事情才开始。不大力安抚,就等死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二兵跑得快,刚好军尘来,太阳又大,我想你们都有嘴巴,可以沟通,就……”他诚实地招供,说谎罪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