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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娘子 page 6 作者:易淳

  "够了!"一声狂吼,吓住申漓末完的话。

  娄宇衡狂怒的眸同猛兽般,恶狠狠瞅住她,暴怒地叫道:"你质疑芸娘不忠?"

  瞧了他模样,申漓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成,只能眨巴双眼望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但又何需开口?她明白,娄宇衡不是呆子,就算现下抵死不认,他又如何会轻饶她?

  并没思索太久,她有些畏怯地颔首。"我……是质疑……"来不及做解释,他一掌击在桌上,坚固桃木桌-应声断成两半,她抽口气噤声。

  "你?凭什么?一个以身体为工具的女人,没有资格质疑芸娘!"怒火烧去理智,他口不择言。

  愕然消化完他丢来的指责,申漓也火上来。"你以为我愿意吗?你又明白赵芸娘多少?"

  "住口!"烈焰燃炙的双眸已渐不见理智冷静,疯狂取而代之。

  他努力提醒自己要冷静,捏紧的拳关节已泛白,臂上青筋微露。

  "偏不!你瞧不起普天之下的女子,又如何证实赵芸娘和旁人不同?她绝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吗?"非但不住口,她的言辞更尖锐。

  "住口!"再次警告,不只对她也对自己。

  "她是心甘情愿嫁与你吗?"全不理会他的示警,申漓过度冷漠地声音,丢出最后一个刺激。

  怒吼声,娄宇衡再忍不住地挥出一巴掌。

  失去理智后,他完全没控制力道,将申漓打飞出去,一头撞上台阶,如布娃娃般软倒。

  过度冲击在她意识上切割出银白碎片,最后的意识是脑袋剧烈疼痛,便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怒气仍炽,娄宇衡没留心到申漓的不对劲,忿忿地将砚台、笔墨等物品砸了稀烂,才坐回原位大口喘气。

  "爹……"怯懦轻唤自门边传来,星河、星海惨白着脸,惊疑不定地凝视他。

  父亲如此怒火盛炙的模样,她们未曾见过。

  虽不明白为何,但瘫倒在地上的后娘,肯定脱不了干系。

  听见幼女叫唤,娄宇衡的理智瞬间归位。

  他扯出个僵硬笑颜道:"莫怕,过来吧!"

  点点头,星海牵着星河前进几步,停在申漓身侧,踌躇不前。

  "怎了?"微感奇怪,他走上前。

  "她动都不动,是不是受伤了?"星河蹲下身子,担心地直瞧她。

  "没事,她装死吧!"冷哼,没发觉申漓渐弱的鼻息,漠然拉起女儿要走。

  "但爹,后娘的头流血呢!"星河急忙扯住娄宇衡,慌张极了。

  不很多的血,漫流在申漓异常苍白的容颜上,说不出的吓人。

  一惊,他忙抱起她,入眼的是一道汩汩流血的伤口,横在额际。

  "啊呀!"星海惊叫声,拿出身边帕子欲按在伤口上。

  哪知扑个空,尚没能理清事情的状况,就只见到娄宇衡远去背影……

  "海姐姐,爹的轻功真好。"星河拍了拍姐姐右颊,唤回迷失神志。

  "是好,可爹要将后娘带去哪儿?"不乐地瞪着手中没派上用场的帕子,语气微愠。

  耸个肩,星河道:"找屈大夫吧!"

  "啊!"了声,星河歪着头再猜。

  "海姐姐,你想爹会找谨王爷来吗?"一拍手,星河忍不住喜上眉梢问道。

  摇头否决,星海提醒道:"别忘了,爹只为娘欠过人。"她不以为后娘能叫爹破例。

  "但适才爹为后娘使了轻功,连娘都不曾如此。"星河不以为然地摇头。

  想了会儿,星海不甘不愿地颔首赞同。

  "这样说来……"

  "怎么?"星河心急地问。

  就见星海把头摇得波浪鼓似的,半点没开口打算。

  "说嘛!说嘛!"不死心地缠着星海直问,她索性遮住耳朵闭上眼,装聋作哑。

  死都不告诉任河人,她适才觉得,爹或许喜欢上了后娘。说不定,比喜欢娘更喜欢。

  "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自觉大叫出声。

  星河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迷惘地望向她。

  真不知今日吹什么风,怎么大伙儿全莫名其妙的?

  "庸医!没用的饭桶,"暴怒狂吼直吹向抖得快散的老大夫身上,他支撑不住地坐倒。

  "来人,捉进大牢听候发落!"下一刻,两个健卒带走几要昏死的大夫。

  房中,只余下怒不可遏的娄宇衡与睡在床上、容颜死白的申漓,讽刺着窗门上的大红喜字。

  再招来奴仆收拾好地上被砸得粉碎的物品,他如石像般坐倒床沿,怔怔凝视申漓失去生气的面庞。

  巨掌轻抚上吹弹可破的粉肌,指尖上感到一阵冰凉。

  她整整昏迷了六日,双颊微有凹陷,身子更显纤细。

  而六日来,娄宇衡一直没放弃唤醒她。

  找遍京城所有名医,甚至重金请来国内颇富盛名的医者们,结果却令人失望至极。

  昏迷的人儿仍未醒转,他受够了千遍一律的说词,大牢中很快关满了大夫。

  他没放走他们的打算,今日终于关入了享誉全国的"赛华陀",心不禁冷绝。

  浓眉轻蹙,默眸罩上戾气,他唤来侍从冷酷地下令。"告诉那群蒙古大夫,假使没人医得好王妃,本王爷每日斩一颗庸医脑袋来示众!"

  侍从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却在门边叫人给拦住。

  来人朝他温和一笑,转向娄宇衡道:"你还是一般火爆,上回大嫂病逝,你已砍了二十个脑袋。这回,我可不答应你这么做。"

  "司徒兄?!"愕然望向来人,娄宇衡猛然起身。

  不可置信地上前察看好半天了,他仍不肯相信,来人是好友--谨王爷司徒连。

  京城中虽未有消息走漏,贵族王侯可人人知道,谨王爷已失踪年余,加上王爷之妹司徒小姐早已不在府中,这一年来谨王府正唱空城计呢!

  正因此他才未能求助于司徒连,关了一群无用庸医。

  "瞧你傻的,当然是我。"捶了拳娄宇衡左肩,司徒连美丽容颜上,笑容灿烂。

  "你……能救阿漓吗?"确定是司徒连本人,娄宇衡省去所有问候,直指重点。

  他等不了了,就算申漓醒来后只会惹他生气,也非要她醒来不可!

  不答,司徒连上前替她把了脉,脸色微有沉重。

  "不成?"娄宇衡危险瞪着他,只要回答不合意,肯定不顾一切也将他一并关入牢。

  "也不是……"安抚性地朝娄宇衡一笑,司徒连放下申漓瘦到骨头微凸的皓腕。"咱是好兄弟,就不客气问一句,娄兄对新嫂子……有何感受?"

  "问这何用?"防备地睨他眼,娄宇衡不欲回答。

  并非是因提防司徒连,他们一向有话直说,而是这些日子来他仍摸不清楚,自己对申漓到底是何感觉。

  一度气她是沈三采的破鞋,满心只想恨她、欺侮她。几次相处后,他叫她的灵敏、聪颖给吸引。

  那和对芸娘的感觉并不相似,除了相同的一丝宁和外,更多了甜蜜及些微酸楚,使人无可自拔地深陷。

  在她质疑芸娘的忠诚时,他突如其发的怒火超出所想。如今想来,并不全为了替芸娘不平、不舍,似掺了私心在里头。

  就算已梅开二度,她不可能清白如昔,但在她心底仍只有一个人--何小铁。

  换个角度来看,她是最痴心的女人,一生只爱一人。

  面对娄宇衡毫无善意的回答,司徒连好脾气地笑道:"嫂子就算醒来,也有三成机会失去记忆,她或会忘了你……娄兄不介意?"

  娄宇衡神色复杂地凝望司徒连。"救醒阿漓。"最后,他丢下话,转身离去。

  长叹口气,他抬起右手猛盯着瞧,炯炯有神的黑眸此刻混浊有若黑水池。

  忽地!他左手一翻握上一柄匕首,刺落……

  "王爷!"刚好路过的向总大吃一惊,冲上前去扯过主子鲜血直冒的手。

  上头仍直挺挺插有一柄匕首,刀刃穿透娄宇衡形状甚优美的手掌。

  他面无表情地任向总拔刀、止血,俊颜有若雕像。

  "王爷,您这是……"勉强止住血,向总掩不住关怀,却又不方便询问什么。

  看向他,娄宇衡唇角牵动了下,话到口边却出不了。

  想问向总是否恨着娄家人,他才是真正的娄家长子,庆王爷原本该是他的。

  而今,他只因母亲出身微贱,又与父亲无任何嫁娶关系,成了庆王府管家,当了弟弟的仆人。

  换做是谁都不会甘心吧!

  然而多年来,他对庆王府尽忠尽力,无分毫怨言,安分守己地当个佣人,服侍以某种意义而言夺去他一切的人们……娄宇衡问不出口

  而芸娘,一个美得出尘绝世的女子,她的性情正如外貌,天真纯净无限美好。

  这样的两个人,会一起背叛庆王府和他们自己的身份吗?

  不可能的。自嘲一笑,娄宇衡感到自己多虑了,不该叫申漓给左右心思。她只是个什么也不了解的外人。

  "向总,我没事,只不过打了女人,心里……多少过意不去。"收回手,神情已恢复平静。

  "王爷,小的以为错在王妃不在您。"

  笑着一摇头。

  没人明白他心中的愧疚与淹没他的心疼。

  只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心,究竟是如何看待申漓。

  真的已经失陷了吗?

  第五章

  不知该气或怎么,第二日一大清早娄宇衡被两个看来均满腹心事的女儿分别约了面谈,满怀担忧下他仍先到申漓房中,却已不见司徒连身影。

  先是呆愣,他立即在桌上发现信纸,里头稍嫌纤弱的字条勾起漫天怒火。

  极端不负责任的司徒大夫如是说:

  "娄兄,小弟想到要事未办,先行离去不作告别。贵府大牢中一百五十一名大夫,小弟斗胆替娄兄放了,感谢之情不必大炽,小弟担受不起。

  此外,嫂子今日内便会转醒,每日应服上一帖药保养弱体,药方如后。

  最末,小弟需再提醒娄兄,嫂子有五成机会丧失记忆,且今生难以痊愈,劝兄多求神佛保佑。

  弟连"

  读完字条,娄宇衡微黑面孔顿时呈红转青,额上青筋已然暴露。

  "司徒连你好样儿的!"纸条在掌中化为片片飞雪。

  一晚而已,失去记忆的机会莫名长了二成,他根本可以肯定,司徒连是为怕被他怒火灼伤而潜逃!

  事实也是,若非逃得快,今日被碎尸万段的只怕是堂堂谨王爷。

  正自气着,甜软的童音飘来。"爹,星河来了。"

  难得乖巧的娄星河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张望房内。

  "乖孩子,晚些再来,爹现下心里不甚痛快。"没看女儿,他正设法抚平猛烈怒火。

  只是没有半分收效,他仍想冲到谨王府去放火。

  "……但爹,我也很烦呢!"手指缠弄着衣带,星河垂着头不肯离去。

  吁口气,他招手要女儿上前。

  "海姐姐好怪。"走至父亲身侧,她好烦恼地皱起小脸。

  "如何说?"

  歪着小头思索片刻,星河道:"其实,海姐姐是和爹一起变怪的。"

  浓眉轻扯,他摇头以示不解。

  "都怪那坏女人!"星河一跺脚,气愤地指向申漓。

  "叫娘。"他严厉地出声纠正。

  这可让星河瞪得眼珠差点滚落。"天!爹,您……您……"太过震惊以致意思无法表达,只能呆了似地重复同个字。

  "叫她'娘'?爹!娘死了!"深喘口大气后,她吼叫出声。

  反了!完了!星河感到世界正崩坏中。

  一直以为父亲会一生不忘母亲,并讨厌那个她还顶喜欢的后娘。

  一句话,她终于了解一项残酷的事实--母亲确实已不在了,父亲变心了。

  女儿指控的吼叫震住娄宇衡,他不自觉捏紧挂在腰上的玉饰。

  曾陪着赵芸娘十六年,在第十七年成为他最珍爱的饰品,如今成了思念故人的唯一物品。

  三年前芸娘病逝,他痛苦之余丢去她所有物品,连她最钟爱的一座亭子也拆去。

  思绪飘得好远,让他遗忘了小小斗室中的人儿。

  娄星河也识相地没去惊扰父亲,蹑手蹑脚地摸到申漓床边探视。

  "好可怜……"小手抚上苍白清瘦的容颜,心中莫名难过。

  可是,她也绝不会叫"娘"的。

  "爹!"第二个自门边传来的呼唤,同时让两人回过了头。

  "海姐!"不信一瞪眼。

  "河妹!"吓得也不轻。

  两姐妹一惊过后便相相投以了然的目光,各自垂首不语。

  "星海,啥事吗?"强将思绪拉回,娄宇衡温柔道。

  却在目光一触及女儿水灵细致的面孔后,心猛然抽痛。

  与亡妻相同的五官……大眼、俏鼻、樱唇--

  "爹?"困惑一唤,星海不明了父亲神色何以如此诡怪,叫她微有不安。

  "嗯--"虚应声,他别开首。

  除了思念还是思念,三年并不是太久的时光,于他而言以足够做为一生的延续了。

  在赵芸娘细密的情网中,他深陷不可自拔也无意离去。虽是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姻缘,他确信自己是个幸运儿。

  他与她是两情相悦的恩爱夫妻,有一双美丽聪敏的女儿,曾幸福地无以复加……

  赵芸娘是心甘情愿地嫁你吗?

  一震,耳中响起申漓最后的吼叫,她的眸中除了愤怒,更多伤痛。

  她被伤得很深,为了申府安危,她再一次嫁人,并注定一生叫人看轻。

  瘦弱身子中包藏过人韧性及坚定意志,一路下来始终咬牙苦撑。

  她会撑一辈子,就算自尊被伤得体无完肤。

  并非是个遵从三从四德的女子,且聪颖得令人自叹弗如,使她的人生路更坎坷,也更吸引人。

  不得不承认,他被深深吸引,甚至十分乐意当初她代嫁过门,成为庆王妃。

  但这样的心意他并不想承认,因会使他感到对不起芸娘。

  只是,还能忽视多久?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之所以会气申漓曾为沈三采妻,压根儿是因喜欢她的缘故。

  是,他并不爱她,却极喜欢她--没人能担保日后会怎么。

  瞧娄宇衡全然陷入自个儿思潮中,星海星河默契十足互望眼,凑近身交头接耳起来:"海姐姐,爹会不会爱上后娘了?"劈头一句,直叫星海无从反应。

  呆了半晌,星海认命一点头。"八九不离十了,这真糟。"

  "我不想喊她娘。"含怨一瞪床上昏迷的人。

  "嗯!娘只有一个。"顺着望去,惨白容颜激不起她的同情。

  比起心地柔软的妹妹,星海冷情许多。

  或许……应设法赶走后娘……正自思量着,她忽觉申漓小扇似的睫毛煽动了下,忍不住轻喊。

  "怎了?后娘她……啊呀!"星河也发出惊叫。

  这一声叫回了娄宇衡的魂,他一箭步上前,正巧瞧见申漓睁开眼,柔柔朝他一笑……

  "小铁哥。"双颊微有飞红。

  五雷轰顶!娄宇衡僵立在原地,面孔铁青。

  没发觉他异样般,申漓坐起身,亲亲热热仰视他,又唤:"小铁哥,你好吗?"

  不答,他僵硬如石俯视她……

  "不好!"终于,回答由他紧咬的齿缝中挤出。

  天杀的!

  事实证明,司徒连是只功力半调子的乌鸦,更叫娄宇衡气到欲吐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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