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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娘子 page 12 作者:易淳

  今日来看,似乎八九不离十,若非如此今日的姐妹大抵也难逃他的毒手。

  谨王府很快便到了,申漓极不优雅地跳下车,顾不得众目睽睽,提起裙摆就往内冲。

  星海、星河也没功夫挑剔后娘丢脸什么的,跟在她后头跑。

  才进大堂,一位相貌慈蔼老人自一旁上前,递来张信签。"庆王妃万福,咱王爷交代小人将这交给您。"

  "他不在?"拿过信,申漓细致眉心结得死紧。

  "回王妃话,咱主子六日前外出寻人,拿不准何时回府。"老者毕恭毕敬的回答,并不能解开她眉心的结。

  "他怎知我们会来?"

  老者才欲回话,赶上来的星海接道:"谨王爷懂卜算呀,比娘还厉害呢!"

  不以为然轻哼了声,倒也没再开口,低头看起信签:

  大嫂万安:

  小弟不才,娄兄身中之奇毒非小弟得以解救,为尽交谊义气,小弟去找那位能解毒之高人,望大嫂见谅安心。

  为怕娄兄无力等待小弟回来,后附一帖药方,先保性命数月,请迅服之。

  司徒连敬启

  迅速浏览一回药方,申漓二话不说抓了两姐妹走人。

  这签上秀挺字迹微显凌乱,看得出当时司徒连也是心慌意乱了。可见得,娄宇衡所中之毒非同小可,不得以等闲视之。

  不自觉,感到一阵烦乱。

  赶到药房抓药时,竟发觉所需的七味药中有五味卖完了,且近四日来,也不知啥原因,进货的车子全下落不明,药房几要维持不下了。

  不信邪,申漓连跑几家大药房,伙计也只能陪着笑脸道歉。"不是小店不卖,庆王妃大驾光临,小店是高兴也来不及。实是这五味药,小店连存货也卖完了,货又没进来,请王妃原谅恕罪。"

  "谁买去的?"明白事有蹊跷,申漓脸色沉得吓人。

  "是个身约几尺高,看来斯斯文文的俊俏公子,但那双眼可吓人了,莫说是暗红色的,那光芒像极了兽呢!"对于大客人,伙计是绝不会忘的,口沫横飞地叙述道。

  "是向总。"声调并没特别高降,却让伙计冷冷打个寒颤。

  用力咬住下唇。她强迫自己不能慌、不能急,或许向总是买去了城内所有店的药,她就往城外找!无论多困难,她一定会救回娄宇衡!

  "后娘,爹能救吗?"再也哭不出泪的红肿大眼可怜兮兮地仰视她。

  无语,她使劲搂住两个女孩儿。

  不管能不能救,她非救不可,也非救回来不可!

  直到出了城百里路远,天色早暗下来,仍买不到药,而放眼望去,已是荒野一片。

  两个小娃儿早熬不住累,歪歪倒倒地睡熟了,申漓依旧不死心地要马夫驱车向前。

  她不敢停下,怕一停下了会受不住焦急而发狂,只能不断向前。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又给找着了一家不起眼的小药房,申漓跳下车跑了进去。

  报明身份及来意后,药房老板诚惶诚恐地奉上茶。"王妃来到小店,真是无上光荣。"结结巴巴讲完文绉绉的话,老板明显松了口气,像完成多艰巨的任务。

  申漓一时忘了心焦,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得了,老板急得满头大汗。"王妃,小的是粗鲁汉,要说错了啥,您老多包涵!"

  "没说错,只是怪有趣的。"忙止住笑,仍免不了唇角斜扬。

  搔着脑袋,弄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大汉只得道:"王妃您要的药小店都有,请等等小的这就去拿。"

  "快去!"喜从天降,申漓急切道。

  有救了!娄宇衡有救了!虽只是护住心脉个把月,但她确信司徒连会把能解娄宇衡所中之毒的人带回,就算带不回也无妨,她心中已有计量要如何自向总手中拿到解药。

  老板急急忙忙冲进店内,接着传来一些交谈声,里头突然骚动起来。

  门帘突地被抓起,走出一名老妇来,她枯萎干皱的面孔上垂着泪。

  正觉得奇怪呢!老妇已走至申漓面前万福请安道:"民妇拜见王妃万安。"那礼数、那用语,一点不似乡下农妇该有。

  "你是谁?"申漓揪眉问。

  "回王妃话,民妇十年前曾在庆王府中做事,还替前王妃接生过。"老妇激动地双手发颤。

  "接生过?那对双生姐妹?"申漓惊愣不已,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正是?不知两位郡主可好?"

  颔首,根本是好过了头。"你何时离庆王府的?"

  老妇长叹口气答道:"民妇一接生完两位郡主,向管家便将民妇遣出了府。"

  "他……有交代什么吗?"

  摇摇头,老妇怅然道:"至今民妇仍不明白,究竟做错何事,向管家那般不留情地待我。"

  "一点不知?"申漓确认道。

  "一点不知!"老妇肯定地答道。

  沉吟了会儿,申漓又开口:"那好,告诉我那两个小娃儿是足月出生吗?"

  似乎吃了惊,老妇奇道:"当然足月,两位郡主十分健壮。"

  "此言不假?"她心下虽信了,仍免不了存疑。

  果真如她所料,星河、星海真是向总与赵芸娘的孩子。

  "若有虚假,民妇愿受天打雷劈。"老妇毫不犹豫地放下毒誓,神情坚定。

  "好,我信你。但这事儿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投以凌厉的一眼,让老妇的心大跳一下。

  忙福了福身,老妇惶恐道:"是,请王妃放心。"

  说来也怪,这王妃个头娇小,面貌温婉,说话的声音轻柔得似要化水,怎么有股叫人没来由惊恐的气势?老妇微微发着颤,等着申漓下一句话。

  "辛苦你了,下去吧!"纤腕轻挥,申漓不再在意老妇。

  老妇退了开来,申漓顿眉整理一切事由。

  就她看,向总不一定是因喜欢赵芸娘才同她生了孩子,这可能根本是复仇的一步棋,但他肯定没料到赵芸娘会因思念他而香消玉损。

  若娄宇衡知晓了此事,不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他内心最完美可人的妻子,早就背叛了他。

  伫立了半晌,她幽幽叹口气。

  就算她摸清这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又如何?她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只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王妃,药来了!"门帘似被强风吹开,扬得半天高,老板巨大的身子气势汹汹地冲了来。

  挂起微笑的面具,她处变不惊地直视莽撞大汉,也不担心是否会因他的收势不及,而被撞飞。

  千钧一发时刻,大汉停在她面前二步处,彼此近得可听见鼻息交缠……

  她只别开了头,没移动一步。

  很想明白赵芸娘为何会在嫁人之后又爱上别的男人,她为一个熟读三从四德、"女戒"什么的女人,该把持得住自己的心才是。

  又侧过头望了眼老板,那个粗鲁憨直的大汉正红了一张黑脸,不知所措地呆站。

  这回,申漓轻轻退开了数步。

  过往只有何小铁,如今只有娄宇衡,她的心专一得无法在同时容下第二个人,实在无法了解爱上两个男人的心情。

  是她怪异吗?听大哥提过,京城中许多贵妇实际上都与人私通,算是种搬不上台面的黑市风潮。

  突然,她发觉老板还发着愣,没将药交来。"药?"伸出手要拿,又瞧见一张红到要滴血的面孔。

  细届轻蹙,她索性自己由他手中拿过了药。"怎么算?"

  "对……对不住……实是王妃太像我家那口子,一时二时看呆了。"大汉如大梦初醒,搔着头羞赧的笑。

  "我像尊夫人?"申漓轻笑着问,乡下的寻常夫妇间,有种莫名的温暖。

  大汉呵呵笑道:"哪是什么夫人?一个粗鲁婆娘罢了,可惜她的脸。"言下颇有将妻子比美天仙之意。

  听出他的骄傲,她又笑了。论相貌,她并不美,至多只是清秀婉约,京城中的名门淑媛间,是属不起眼的一个。但在这小地方,她倒成了绝世美女,算有趣吧!

  "这药,多少钱?"

  又搔搔头,大汉不好意思道:"钱是不敢拿……但,王妃可愿意给小的那枝钗子?我想送给家里的。"

  "可以。"爽快地拔下发上一双珠钗,并不是怎么贵重的物品。

  欢天喜地接了去,他热情地送至门外。

  临走时,申漓掀起车帘又望了眼那户药店,正巧瞧见老板小心翼翼地替个面孔平凡的女子簪上钗子。

  她失笑,尽管自己生的并不好看,但比起那位妇人已可称上美人。而那双珠钗簪在那妇人头上,就像驴子戴红花,惹人发噱。

  但,何其羡慕这乡野夫妻,就算没银子,生活困苦,至少恩恩爱爱。相较起来,她一生算衣食无缺,赵芸娘和娄宇衡更是一生荣华富贵,然夫妻之间反倒没有乡下人的真实。

  收回目光,她望向睡中的两姐妹,未来的某一日,她们也将情场上受尽伤痛,只求能有个好姻缘,莫似她或赵芸娘,除了一生苦痛外,什么也没有。

  轻拢了拢两人散落的发丝,一个绣工巧致的香包突兀地闯入她视野。

  是赵芸娘绣的!脑中只闪过这个念头,她见过赵芸娘绣制的东西,不会认错的。

  香包是挂在星河颈上,花样是群排列似桥的飞鸟。她震了下,不加思索动手取下香包,在手中捏了捏,发觉其中有异物。

  面色不觉凝重,她轻手轻脚将星海翻个身,往颈上摸去--果不其然,也有个香包。

  拿下一看,是条由点点星子串成的河川。

  两个香包连起来应是"牛郎织女"的故事,看来赵芸娘将自己与向总比做传说中人。

  凝视着两个香包许久,申漓总算下定决心,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包,小心翼翼地挑开缝线。

  在内衬里她找到两张小线笺,连忙将之放进怀中,迅速地将香包缝好,挂回星河、星海颈上。

  当一切做完时,车子也到了庆王府。

  将两姐妹交由佣人抱回房去安睡,申漓到厨房去熬药--她不敢太早见到娄宇衡,怕自己会因心焦而误事。

  下人们告诉她说,他近来憔悴极了,若非一口气还没停下,几与死亡无异。

  目光没有焦点地对上红艳炉火,一窜一实的火舌如有生命般舞动。

  药草苦涩的气味已弥漫整个室内,她忽地回神,将火弄小。

  耳闻过谨王爷的促狭性子,喜用味道苦涩难以入口的药,上回她是尝过的,还被娄宇衡逼着喝下,结果吐了他一身……唇角温柔地弯起,他的怀抱很温暖,让人上久心。

  此时她想起收入怀中的两张纸笺,心中的好奇一发不可收,便取出来看。

  星海香包中的纸笺上是以丹青描绘几幅小图,画功并不特别精致,但笔触荏弱秀婉。

  第一幅是绘着一名少妇似被一名佣人模样的男子惊吓到。人物没有五官,但寥寥数笔间神韵栩栩如生。

  第二幅则是花前月下,少妇与男子亲密地依偎在一块儿。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在对少妇承诺海誓山盟。第三幅只有一张放下帐幔的床,底下一行蝇头小楷--野有死麋。是诗经上描写女子受男子引诱,而发生夫妻之实的篇章。

  至此,申漓已确信赵芸娘与向总确实私通款曲,先前仍存有的些许疑虑至此消失。

  最末幅是少妇怀抱一对婴孩靠在另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怀中,然她却仍回首与窗外男子痴痴相视。

  看完四幅画,申漓呆呆地发起怔,心思一片混乱。为何赵芸娘要将与向总私通之事绘以丹青,藏在缝制给女儿的香包内?她依稀还记得星海的香包背面绣有"平安"两字。

  她不懂,这何来"平安"?纸笺迟早会叫人给发觉的,赵芸娘难道不怕两个女儿会受拖累吗?

  不解,她只能展开星河的纸笺,还盼能得到蛛丝马迹来解惑。

  此张笺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秀丽字体,带些飘忽况味的优美字迹,应是赵芸娘死前不久所写,才如此气力不足。

  总:

  我不知此信是否会交入你手中,但只想同你说件事儿,咱们的女儿就求你多照顾了。

  你曾问过我,为何将女儿取名"星河"、"星海",这么说来你是忘了那夜了。你说咱们好似那牛朗织女,咫尺天涯。每日见面却不能长相厮守,只求哪日喜鹊儿能体贴咱俩的心意,搭座鹊桥让我俩会面。

  总,喜鹊儿不会来了,咱俩也成不了牛郎织女,眼前是一大片星子儿铺成的河海,欲使咱们俩面也见不着。衡哥确信女儿是娄家亲子,我不能再伤衡哥的心,他一直疼爱我,你是明白的。

  你明白何以将女儿取名"星河"、"星海"否?总,我将不久于人世,心中放不下的只有两个女儿,我不愿自己犯下的罪孽由她俩去担。

  你问我,为何上天如此残忍,在年少时岁便要取我性命,这是犯了错该负的代价,我从未怨过,因我未曾后悔爱上你。

  总,我不敢算这笺能否交到你手中,但我终究会将之缝入星河的香包中,我受不了煎熬了,死前我非将一切写下来不可。

  衡哥,若这纸笺是您发觉的,请别怪罪总和女儿们,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住您、对不住女儿也对不住总。我不怕您要用什么方式诅咒我,只求您好好对待女儿,孩子们是无辜的。

  芸娘绝笔

  "这太自私了……"申漓气愤地低叫,忍不住就要将两张纸笺丢进炉火中,却硬生生停下。

  星河、星海身世之谜,解开了,接下来她该如何做?告诉娄宇衡这个事实吗?

  当然不!她立即否决。赵芸娘虽不智又自私,但至少说对一件事--孩子何其无辜。再说,之所以不死心地追寻两姐妹的真正身世,只是个人的好奇心所致,压根儿不必让娄宇衡知晓。

  内心的激动抚平下来,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被捏在掌中的纸笺,心下似有计划。然后,她将纸笺放入怀中。"向总,我们来瞧瞧这回,是你行还是我行。"

  第十章

  京城里人多口杂,诸多摸不清是真亦或假的流言,在一张张闲来无事的口传来传去。

  目前最具人气的流言是关于庆王府的。

  听说庆王爷日前被人下了奇毒,昏迷不醒,一条小命险些牛头马面给勾了去。所幸庆王妃求来帖灵药,暂时保住了王爷的命,但仍是凶险,不知支持得了多少时日。所以啊,庆王府正在找寻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杀人神医",务必救回庆王爷。

  东门边,几个老乞丐聚一起分着乞讨来的饭菜,七嘴八舌地讨论个不休。

  "老大哥,当真有'杀人神医'吗?"灰衣老丐满口食物还没吞,迫不及待就问。

  为首的蓝衣老丐搔搔身子,颇不以为然道:"我看没有,圣上曾说过呀!那谨王爷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大夫了,怎会有人比得上唷!"

  "老大哥,谨王爷是很行的大夫吗?"有些怯懦的声音来自个黑衣老丐,他是三日前打苏州来到此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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