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不住气?你在毁坏我的声誉呀!谁沉得住气?”紧蹙着眉,水仙心底直涌出怒火。
“我有说错吗?咱们确是在勾栏院里初识而后联姻……”轻顿了顿,他突然上了一脸阴鸷道:“你不问那场婚礼的结果?”
“不用了,反正肯定有人会替我嫁。”
“没错,而你二哥也决定要捏死你。”见了她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露出不怀好意的浅笑。
“啊!你让菊友替我?”水仙不安的哀叫一声,俏脸刷成了惨白。“你存心害死我吗?”
好哀怨地瞪了卢睿一眼,她活力尽失地跌坐在床沿,开始计划逃亡大计。
“不,是你害死了你自己。”很满意地回收成效,他拉了椅子往她面前一坐。
“是吗?一切都怪你,为什么一开始……”
“够了!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沉怒地打断水仙的埋怨,心情又被打坏。
噤声不语,水仙瞪着美丽的双眸,娇嗔地瞅望他。
半晌,她又开口道:“总之,我不回去。”
“你也未免想得太美,我明日就带你回长安。”
“你真的存心害死我吗?”气得直跺脚,她才不要回去面对二哥的怒气,那真的会烧死人!
“当初离家时,你为何不想到这一点?反正早晚都要面对你二哥,不用逃了。”冷漠地道完,他转身离开。
听着房门碰然关上,水仙愁眉苦脸地呆坐在原处。
她承认当时离家,许多事并没多加细想,只是单纯地想逃避与卢睿的婚姻。
可是既然逃了,就得逃个彻底,没道理才第二日就被找回去,作为人妇吧!
几经思考,她重新又下了结论继续逃!
事不宜迟,水仙立即走到窗边,打算跳窗逃走。但窗户才一打开,她往下略一张望,又缩了回去……好高唷!
而且街上人潮汹涌,如果跌了个狗吃屎,那多丢脸!
“那还是走大门吧!他应该不会注意才对……”喃喃地安抚自己,尽管明白那似乎太过危险,可眼下来看,实也没有别的方法。
胆颤心惊地推开房门,才探出头还来不及观看地势呢!耳中便传来几声轻咳,如雷声乍响。
“你要去哪儿?”卢睿悦耳的声音充满促狭。
掩饰不住满心惊愕与挫败,水仙皱着一张小脸朝他望去。
两人仅离了七、八寸远,他双臂环胸,状甚闲适地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斜睨她,唇角似有抹的嘲弄浅笑。
“解……解手,不成吗?”涨红了脸,她努力让自己看来十分理直气壮。
笑痕加深,卢睿大大点个头道:“成!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心下极度不安,她防备且小心地退了几步才问。
“去如厕!你似乎很急。”说着伸手便要拉她。
吓得水仙迅速关上房门,要不是卢睿躲得够快,手指肯定挂彩。
“不了!我一点都不急!”隔着门扉,她顾不得羞地叫道,背紧紧靠在门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住门。
“真的不急?仙儿,咱们也算是夫妻,你用不着害羞。”他好整以暇地继续逗弄她。
“什么叫‘也算是’?同你拜堂的可不是我。”心情恶劣地反驳道,她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逃走,否则二哥绝对会将她当成一只小蚂蚁般捏死。
“怎样都无所谓,总之待咱们回了长安,你当定了卢睿的妻。”耸耸肩,他很高兴看她困兽犹斗的模样,那精力充沛的模样,很奇怪地勾动他心弦。
他向来认为女孩都是水嫩娇滴、惹人怜爱的。这回若不是因水仙惹火了他,他绝不会如此凶暴、不耐烦地对她。再怎么说,他也是当朝有名的风流文人,自是对女子极温柔呵护。
“你走开!”抱着头烦躁地叫了声,水仙跌坐在地上,为自己的未来先行哀悼。
难道真只能乖乖被带回长安吗?她受够了日复一日的拘束,在绣房与书文中浪费生命,一点自由也没有。
或许在当代提到的名媛淑女,绝少不了“水仙”这个名字,那又如何?她宁愿是街边卖酒的姑娘,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用不着时时留神,是否有何处不得体?或言语不够得宜,那真会把人给逼疯!
沉默了一会儿,卢睿以扇柄轻敲了敲门板,柔声道:“你要饿了,就来用膳,千万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我不打扰你伤心了。”
鞋音在她耳中远去,一抹莫名的心悸,蓦地在她胸口漫开……他知道她在伤心?!
“是凑巧吧……”轻喃着,她伸手压住急促的心跳。
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回桌边坐下,又开始发起呆来。
许久之后,水仙幽幽叹口气,回过神来之时,发觉眼前放了一桌佳肴,香气四溢。
“发完呆了?”卢睿清亮的声音自另一侧传来,淡淡温温的,莫名令人安心。
“我哪有在发呆!”娇嗔道,玉颊却不由自主的泛红,无比娇俏可人。
瞥望她眼,一抹欣赏在他黑眸中闪过,心头有些躁热沉静不下来,他合上手中正阅读的书,专注地望着她。
“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吗?”察觉了他热烈的眼神,水仙却迟钝的不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
一句话,破除了迷咒,卢睿强忍仰天长叹的举动,平声道:“没什么,你饿了吧?用膳了。”
“这么多,我吃不完。”摇着头,她看看满满一桌的食物,又垂首望望自己盈盈纤腰。
一幅可怕的画面突地在她脑海中蹦出,就见她引以为傲的纤细腰身,渐渐被撑大、撑大,而后变成一只……猪……
“我不要!”捂口轻叫,她满脸害怕地直摇头。
“你太瘦了,根本不长半点肉,放眼当下有哪家姑娘似你这般瘦弱?亏你脸蛋还生得不错,这副身子骨真是败笔。”劈头就是一串不留情面的批评,充满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溜转。
“我觉得……还不差嘛……”细声反驳,立足点站得实在很不稳。
“吃!”干脆坐在她身边,瞪着她命令,黑眸中是不受动摇的坚决。
扁扁嘴,水仙不甘情愿地动筷子,才吃了几口,她就苦着脸直呼撑死了。
黛眉轻蹙、朱唇微噘,眸中波光朦胧,娇美的容颜叫人再也硬不起心肠。
只能再三大叹无奈,卢睿叫来店小二撤下几乎是原封不动的菜肴。
“你总有一天会饿死!”赌气地骂了声,黑眸不悦地直视她灵净美丽,现在正染上顽皮的眸。
“谁敢饿我?除非我自己不愿吃东西。”笑盈盈的,她完全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哼!”一甩袖,他坐回原位,继续阅读那本未看完的书册,借此平缓自己激动的情绪。
不只气她不领情,也气自己没事何必对她牵肠挂肚?怕她饿了,他特地命客栈送来最好的佳肴,结果呢?瞧瞧他是中了什么邪?又得到了什么回报?
“明日一早动身,快歇着吧!”冷漠的声音又扬起,听得出他仍在生气。
轻吐了吐舌头,水仙乖乖顺顺地爬上床,窝进被中,只露出一颗小头,美目骨碌碌地盯着卢睿俊秀的侧面看。
“你不回房吗?”终于她提出了问题。
“我和你住同一间房。”淡淡答道,一副太平无事的模样。
“什么?”弹起身,她小心翼翼地瞪视他,求证道:“我和你住同间房?”
“对。”肯定地答道,见她欲开口反驳,又抢先一步道:“你别想我离开,好顺了你逃脱的心意。”
被堵得无法反驳,她气闷地拉高被子捂住面孔。
任由她耍脾气,卢睿无动于衷地看着书,唇边噙有一抹浅笑。
片刻之后,水仙又拉下被子,瞪着美目望他道:“你不睡吗?”
“你敢与我同床共枕一夜吗?”他笑着反问,如期见着她晕红双颊。
强自镇定,她扁扁嘴道:“你会理我的要或不要吗?我才不信你会。”
“这倒是,既然如此,那卢睿就不多礼了。反正,咱们已是夫妻,用不着太客气。”书“啪!”的一声合上,水仙也往床内猛地一缩。
“你……你别乱来……”水仙结结巴巴的,娇躯直往内床缩去。
一挑眉,卢睿扬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动手解去了外袍,直往水仙逼近。
那气势神情,令水仙忆起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景况,羞赧如潮水没头没脑淹没她。
“放心,我会‘按部就班’的来。”端正的唇邪恶地弯起,颀长的身躯已爬上床。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慌张地摇着手,她已躲无可躲,完全被囚禁在他的气息里。
“咱们夫妻该好好培养感情才是。”全然不理会水仙的躲避,他俯首往她朱唇上轻轻一触。
一时间水仙惊愕地忘了挣扎,卢睿自是不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灵巧的舌探进了她檀口中,细细探索。
“唔……”轻嘤声,水仙虚软地倒在他准备好的怀中,陌生的情潮直冲脑门,向来伶俐的脑袋全化成了一滩春水,完全无法运作。
“仙儿,你以后可别随便撩拨男人,知道吗?”恋恋不舍地以舌描绘她的红唇,温热的气息相互交杂,营造出另一波难以言喻的情愫波流。
目光蒙蒙地凝视他,晕红的玉颊更显美丽。努力喘了几口气平抚呼吸,她娇嗔:“我哪有撩拨人!”
深吸口气,他放开怀中的可人儿,压下心底涌现的欲望——时候未到,他不该唐突佳人。
“歇下吧!否则明儿会没精神赶路。”温柔地拉水仙躺好,替她拉上被子,他翻身下床。
“唉!你帮我个忙好吗?”突然出声唤住他,依然嫣红的面颊上,神情有些浮动不安。
“说来听听。”
“帮我点这薰香,要不我睡不好。”自床尾拖来了包袱,自其中摸出了个紫色晶莹的丹丸,及一个银制的小香炉,交递至卢睿面前。
抿唇一笑,他道:“有何不可。”
不疑有他接过了丹丸与香炉,就火点了上。
要不了多久,一股甜腻醉人的香气,幽幽飘荡在室内,更添一种诡异之气。
那香味越来越是浓冽,待卢睿察觉不对时,四肢已然酸软无力,眼皮上更像吊了千金之石,没有抵抗力地闭上……
第四章
喝了一口水,缩在市集角落的老乞婆,咧开缺了牙的大口,朝往来行人傻笑。
老乞婆身上的怪味令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捂住口鼻,快步离去。
她似全不在意人们厌恶的神情,怡然自得地抓着油腻脏污的白发上的虱子,鸡爪似的十指有一层污垢,堆积在指甲中,苍老丑恶的面孔上,长着不知名的疗斤,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是以三日下来,她面前的破碗内,连半分钱也没有。
可她也毫不在意,每天笑眯眯地蹲在老地方,抓着发上的虱子、身上的跳蚤。
“唉!好可怜哪!”随着甜美温柔的悲悯声,几枚铜钱丢入老乞婆的破碗内。
“看她好手好脚的,犯不着给她施舍。”冷淡到没有情绪的女声随之而起。
“多造些善缘,看上天愿不愿派个人来克制小姐。”另一声哀怨到欠揍的细语,幽魂似的荡出,听得人打心底发毛。
老乞婆直到此时才朝声源望去,四张各有千秋的少女面孔映入她眼底。
“派谁?二少爷!”淡红衣裳的少女意有所指的弯弯唇道。
立即,黄衫少女一张甜美的脸蛋涨得通红。“梅友!你又来取笑我!”
“好啦!大街之上不论人是非,你们别吵呀!”紫蓝衣衫的少女出来打圆场,适才就是她给老乞婆三日来第一笔收人。
“老婆婆,您左耳上那颗红痣,是天生的?”一直闷不作声的绿衣少女,一出口便是有所目的的。
差点儿伸手捂住左耳,老乞婆扯出傻笑,来个相应不理,但眉宇间隐约有股狼狈。
“和小姐的痣一样呢!”菊友大惊小怪轻叫道。
“啪!”的一掌打在友后脑,梅友冷然道:“那很稀奇吗?吵人!”
委曲地揉着发疼的后脑,菊友躲到竹友身后,企求有力的庇护。
“可是,色泽、大小、位置都相同呢!”兰友紧接着也发出惊叹。
闻言,老乞婆眨眨眼,充满防备地捂住左耳,口中发出警告的低咆,吓得梅、兰、菊三友各退数步,害怕她突然扑上来打人。
只有竹友动也不动,一双温和却凌厉的眸狠狠锁定住老乞婆温润的黑眸,没有忽视其中一闪而逝的惊惶。
“怎么了?”兰友轻轻扯了下竹友的衣袖,小心地询问。
并不回答,竹友又瞪着老乞婆看了半晌,突然勾起一朵笑花,拔下珠钗放到破碗中,好温柔地道:“婆婆,对不起呀!这钗子虽不顶值钱,但您还是拿去用吧!算是竹友通才失礼的陪罪。”
“搞了半天,你也帮这老婆子。”梅友冷哼数声,听得出满是不屑。
“帮人是行善积德,多行无害。”竹友和和气气的答道,轻易封住了梅友接下来的抱怨。
不甘心地撇撇嘴,梅友拖走菊友,与竹友赌上了气。
轻叹一声,兰友烦恼地对竹友道:“梅友近日来脾气越来越别扭了,在这非常时刻,大伙心都烦了。”
“可不是?小姐不知又逃到了何方,水卢二府又得瞒着皇上寻人,真是处处困难。”说着,竹友似有深意地瞥了老乞婆一眼。
“其实,姑爷是个很好的良宿,我不懂小姐在逃什么。”摇摇头,兰友忧郁地又叹了口气。
打数日前接着了卢睿的飞鸽传书,说水仙在洛阳寻着了,原本众人都放下心中大石。怎知,他们盼了一整日的结果,卢睿单独回来,满心的怒火明显得连大街边的小狗也会自动回避。
没错,水仙又逃了,此回卢睿气上加气,竟修来一封休书,坦明了要与水府断绝关系,还扬言要去告圣状。
饶是水府身为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宦之家,也被卢睿的举动吓着了。
撇开告御状一事,他们并不认为卢睿会真去告,菊友代嫁一事是他提的,身为共犯大伙儿同罪。但,休妻可就不得了,水卢两府联姻之事闹得多轰动呀!全国大半的人皆有耳闻,结果呢?还不过数天时间,一旦传出卢睿休妻之事,那水府的面子怎么挂得住?
不得已,水家长子亲自登门拜访卢睿,费尽唇舌、好说歹说才得到卢睿不甘情愿的妥协。
半个月内,若水仙仍找不回来,他立即休妻!
一想到此,兰友更加烦恼,眼看半个月期限只剩六日,而水仙的下落仍是成谜,这可真叫人束手无策呀!
“这天大地大的,到哪儿寻人?”又叹一口,兰友摇着头追上梅、菊二友。
自头至尾沉默寡言的竹友,最后仍是不表达任何意见,默默循着另三人的脚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