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她丢出的是何物后,他顿时气得失去理智,用力将她推倒在地上,扑上前压住她,单手勒住她纤颈。
“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力道失控地增加,绰和尔早忘了“节制”该如何书写。
她竟敢不屑他的心意!该死的!那只荷包是他娘亲的遗物,那柄小王剑是族长的信物,他全送给了她,也只想给她,瞧瞧她回报了什么?
自由?自由!自由!去他的浑蛋,她就这么想离开他?甚至不惜用清白来换!该死的!
“族长!君姑娘会死的!”不花一看君清姮已翻起白眼、面色转青,便急忙出声。
“住口!死了好!死人就不会逃了!”绰和尔恶狠狠的怒吼,手劲却不自觉减少,深怕不慎扼死了君清姮,那他会痛苦一辈子的。
不花与茂巴儿思对望一眼,达成共识,一颔首,靠上前去,冒着非死即伤的觉悟,拉开疯了一般的绰和尔。意外的,绰和尔任由他们动作,动也不动一下,像化成了石像,鹰眸却炙热异常地瞪着君清姮。
好不容易吸到空气,君清姮痛苦地咳嗽喘息,泪水一滴滴滚落,不知是因何而哭。
心痛又复心痛,她河尝愿意离开他?只是……
“咳咳……你为什么……咳咳……不杀了我……咳……”泣吼,声音嘶哑得不像出自她口中。
死瞪她许久,绰和尔深吸口气,暴怒道:“死人不会陪在活人身边!我绝不让你用任阿方式离开我!你要走,我就关你一辈子!从今开始,你不许出帐一步,不花和茂巴儿思会看牢你的!”
“你不能关我一辈子!”君清姮失声尖叫,她知道绰和尔是认真的。
“我当然能!茂巴儿思,看牢她!”命令完,他余怒未消地冲出帐外,也没听见银月的呼喊,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不花,你快去追族长!”茂巴儿思当机立断地催促同伴。
一颔首,不花也骑上马去追消失在视线的主人。
“怎么回事?”银月气急败坏地探头进来,在看到满室凌乱及奄奄一息的君清姮时,吓了一大跳。
“没事,请公主不要管这回的事,好吗!”茂巴儿思凝着脸,眸底闪过一丝诡光。
皱起脸满心不快,银月却也没说什么,只一跺脚就跑出帐外。
确定银月真的跑远了,茂巴儿思扶起君清姮,看了她半晌才道:“我带你去找大汗吧!如果你真不想在族长身边……可是你绝不能说出族长劫婚一事。”
“为什么?”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竟要帮她。
沉默了片刻,他才道:“因为你总是在哭泣……我觉得你好悲伤……有点不忍心……”
“你知道王昭君吗?”君清姮莫名问了句,神情恍惚地望着他,却又不像在看他。
点点头,他不解道:“为什么要问她?”轻轻一叹,她低低唱起“昭君怨”,悲凄的调子听得人心酸。
“谢谢你,咱们走吧!”一曲唱罢,她忧抑地笑睇他,催他带路。
如此悲苦凄恻的心情,自古以来有谁能知,骚人墨客又岂能领略其中之一二?而就算身在其中,也写不出如此的悲哀吧!因为太沉太重太伤人……
放眼所及是一片漫漫草浪,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纵然再如何迟钝,君清姮也察觉事有蹊跷,她立即停下马,防备地瞪视茂巴儿思。
“这是哪里?”
“草原。”他也停下了马,笑容可掬地望她。
咬咬牙,她更确信自己上了贼船。“我知道这是草原,但你不是应该带我去见大汗?”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见大汗?”他笑得更加不怀好意。
“那……你带我离开绰和尔是为什么?”策马退了数步,她在茂巴儿思的笑容中感一阵恶寒。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吧!”笑容在一瞬间敛去,宛如戴上面具一般。
“咦?”眨眨眼,君清姮被吓呆了……茂巴儿思是汉人……?!怪不得……
“所以我扮间谍混入和亲队伍中时,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拿起鼻烟袋弄了撮烟草吸着,他一派悠闲样。
“你是为了谁将我带到这来?”冷静地迎视他,她很快已掌握到事情的核心。
赞赏地看了她眼,茂巴儿思慢吞吞又吸了几口烟,将鼻烟袋收回腰上,弄好了一切才道:“为了我自己,我恨绰和尔,也厌恶大汗……如果带你去见大汗,说不定绰和尔能强迫大汗将你送他。大汗老了,失了民心也失军心,各部族长早想拥绰和尔取代他了,所以只好委屈你,在这种鬼地方自生自灭。汉人不是有句话:‘尘归尘,土归土。’你不过是适得其所。”
他说来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那是下定决心要除去一个生命,绝不心慈手软的神情!
“为什么恨绰和尔?”君清姮蹙紧了眉心,生死是天命,却也不想死。
“告诉你也无妨,二十年前我爹娘所住的村子被绰和尔的父亲侵略,那是个汉人的屯垦区,官府却不肯多花一分心思来救援,我爹当然战死了,我娘因为貌美而被赏给了一名干夫长,那时我娘已经有我了,才忍辱偷生活了下去,要我认仇人为父……我能不恨吗?”低声说道,他冰冷俊颜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那又关我什么事了!”君清姮没好气地瞪他,为什么这些恩恩怨怨再牵扯上她?
“没法子,谁要绰和尔对你动心了?要不你本可保住小命的,别太怨了!”轻耸肩,他看来一径无所谓,这副样子不知骗倒了多少人。
“你的意思是……要用我来怂恿大汗灭掉绰和尔?”君清姮恍然大悟,对他阴狠的心计,不觉浑身一阵恶寒。
笑着一颔首,茂巴儿思赞道:“你倒聪明呀!君小姐。没错,若绰和尔没对你心动,我就带你去见大汗;而他现在爱上了你,我就只好用另一个方法……不过,结果并不会有所改变。我要的不只是答札族全灭,我要他们两败俱伤。”
“然后你坐拥渔翁之利……”打个寒颤,太可怕了!人命于他而言只是棋子,不具任何重量。
“可是绰和尔并没有爱上我……他只是将我视为一件物品罢了!”
她急急的否认他的说法,希望能让他改变心意,将自己送到大汗那,这样她就能阻止绰和尔与大汗间的争斗了!
“他连答札一族的信物都给了你,还叫没爱上你?”摸出那柄小玉剑在她面前一晃,他恶意地嘲笑着。“君姑娘,我很清楚你在打的主意,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更不是三岁小孩任你要弄。”
“可是……如果我死了,大汗怎会相信你的说词?”君清姮不死心地挣扎着。
“你似乎忘了那个小宫女,她不能当证人吗?还有我,身为绰和尔的副手,自然对他所做的勾当一清二楚,没理由不信。”茂巴儿思早已策画好一切,胸有成竹地堵回了君清姮所有的话。
“雨竹还活着?”不由得一喜,她一直很关心雨竹的下落,又不愿向绰和尔询问,直到此时才总算放了心。
“活得可好,她是我的证人呢!”状甚无趣地摸摸鼻子,他朝她一摊手。“这儿是草原与瀚海的交接处,没有人烟……咱们来赌赌运气吧!”
“怎么赌?”提防地瞪着茂巴儿思,她又骑马退了二步。
对于君清姮的举动,他毫不客气地嗤笑了声:“假若我要抢你的马,你躲也躲不开。放心吧!马就送给你,不过……”自腰上抽出一条手巾,扬了扬递给她。
一看到手巾,君清姮突然想到彩布,想到耶慕达大会与那枝暗箭……
“是你射伤绰和尔的!”
先是一怔,他接着露齿一笑道:“你果然聪明,莫怪绰和尔会对你动心。”
听他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的神情更加凝重了……虽明白绰和尔绝不会在茂巴儿思手中失败,但他无疑是个可怕的敌人,让她不得不担心。
“别再担心别人了,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吧!来!”将手巾硬塞入她手中,他令人发寒的笑意更加扩大了。
“你要我怎么做?”瞪着手巾,她直觉肯定茂巴儿思又有骇人的打算。
“就说赌了,你将双眼蒙住,随意放马走个五千步再取下手巾,看看运气如何 !若好运些选对了路,大概三二天便能遇着人,否则……”一摊手,他笑得好无奈。
心寒地望着他,君清姮一咬牙用手巾蒙住双眼……赌就赌吧!最多不过是死而已,反正她打出关以后,就与死相去不远了。
“对了!明妃的墓称‘青冢’,你似乎顶喜欢她的。正好,这片草也是绿的,你要没走上瀚海去,死在这草中也算‘青冢’了。”
渐行远去,茂巴儿思恶意的笑讽声,依然紧随。
“青冢啊……”低叹一声,她还记得绰和尔允诺过要带自己去看昭君清姮墓的……只怕早忘了吧……
他连这种小约定都不复记忆,怎么会是爱上她了呢?不禁暗嘲茂巴儿思会错了意,心中的苦涩却无法掩盖。
如果可以,她会相信绰和尔真如他所说的爱上自己……只是……唉——
第八章
离落日有一段距离的水源地畔,一个蒙古包孤零零地在草原中、羊群里,一名蒙古族少女蹲在湖边,正在汲水准备煮饭。
突然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歪头看看远方,对蹲在脚边的牧羊犬道:“嗯!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汪,汪!”懒洋洋的摇摇尾巴,牧羊犬换了一边趴下。
“哦!没有是吗?那我大概听错了。”她点点头拿着水桶站起身。
才往蒙古包走了数步,她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了下,低头对紧跟在身侧的牧羊大道:
“一定有声音,是马蹄声,上头似乎有骑人。”
看了看她,牧羊犬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往西边跑了过去。
少女也放下水桶,吹声口哨,叫一匹枣色马,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跑了大约近十里路,终于看到远方有一点小黑点,牧羊犬不停对黑点狂吠,少女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少女总算看出来是一匹骏马,上载着一名穿着红色、滚有白貂毛大衣的美丽女子,她的长相并非是蒙古人,看来十分憔悴。
“你怎么了?”少女迎了过去,几经思索过后,她先以蒙古语问。
美丽女子防备地退了数步瞪着她,摇了摇头。
“你遇难了吗?”换成回语,少女并不确定女子是何处的人。
仍是摇头,女子可能有感受到她的友善,轻轻开口:“我,汉人。”是十分生硬的蒙古语。
“没关系,我会说汉语,你出了什么事吗?”少女绽开亲切的笑,朝女子伸出手。
看看她,女子仍不减防备道:“被人丢在‘瀚海’边缘,要我自生自灭。”
“真是狠心的人!”少女蹙起居,关怀地问:“你走几天了?看来好憔悴,要不要去我家吃点东西?”
“那太麻烦你了。”女子拒绝,但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请问最近的集落在哪里?”
“快马大概走三天……你撑不到那时候的,马儿也跑不到这么远。”少女不赞同地皱起脸。
“……你是谁?”女子看看马,又衡量了下自身的状况,十分无奈地开口。
“我叫伊玛葛,一个人住在前面牧羊……你不用担心我是坏人好吗?”少女笑盈盈地拉住她的手,一派亲切。
轻轻笑了起来,女子也反握住她。“我是君清姮,谢谢你愿意帮忙。”
“我们蒙古人最爱交朋友了,你可千万别客气。”
在伊玛葛一再慰留下,君清姮在她家住了下来,她从不问君清姮的过去,也不提自己的,两人就一起平静生活着,放放羊、骑骑马,君清姮也在她的教导下,学会说简单的蒙古语。
“苍的年纪看来很大了。”某日,君清姮逗玩着总在睡觉的牧羊犬。
正在挤羊奶的伊玛葛望向她笑道:“它大概十岁了,再活可能也没多久,可是谁知道呢?苍的母亲活了二十几年,仍然十分强壮。所以我想,它大概也会活得很久。”
看她说话时一脸幸福的模样,君清姮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伊玛葛,我想你的出身一定很好吧!”
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伊玛葛神色自若地笑道:“对呀!我是大汗的女儿,很令人意外吧!”
“咦!”君清姮着实吓了一跳,多日来被她强迫遗忘的回忆,重新充满脑中,小脸不由惨白一片。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伊玛葛立即丢下工作,跑上前扶住了她。
“没什么……伊玛葛……你……”望着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君清姮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
多日来,她已当自己死在草原上了,不愿再去踏入世俗的争执中,伊玛葛所住的地方像世外桃源一般,平静祥和没有任何忧愁,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已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和亲的任务和绰和尔……
“我父亲是现任的大汗啊!不过我是被放逐的人,因为大家认为我有罪。”伊玛葛像在说件与自身无关的事,温和的笑容不曾稍减。
“为什么?你是个这么善良的人,会犯什么罪?”
淡然一笑,伊玛葛将苍搂了过来,轻道:“因为我违抗了大汗的命令,而且我爱苍。”
骇了一跳,君清姮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爱上一只狗?
“因为我知道,我和苍是永世的恋人,他只是不小心投胎成了一只狗,我还是不变的爱他,所以我不嫁给绰和尔……”
“绰和尔?”虽知失礼,君清姮仍不禁叫出心系的人……她还是忘不了啊……
“你知道绰和尔呀?”伊玛葛诧异地望向她。“他虽然喜欢汉人的书,却很讨厌汉人,所以父亲不喜欢他。可是他是答札一族之长,实力声望都超过了父亲,我已父亲就想以联姻来笼络他。”
“先不要提他好吗?我……还没准备好……”轻叹,看来她仍是无法远离这一切,这就是缘吗?
“我不会逼你。不过,你要记得我是你的朋友,无论你有什么烦心事,我都愿意听的。”伊玛葛诚心地握住她的手。
“多谈谈你的事好吗?”欣慰的一笑,君清姮想起那个被她打断的话题。
“也没什么,你老实告诉我,爱着永世的恋人、守着约定不对吗?我应该因为他成了一只狗,就背弃约定吗?”认真地看着她,寻求答案,让她一时无法回答。
认真地想了许久,君清姮小心地回答:“我……想一般人都不能接受人爱上狗的事吧!可是,如果你确定他是你永世的恋人、记得两人的约定,那你所做的就没错……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