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小女奴,很美丽不是吗?”他代君清姮回答,疼惜表露无遗。
吸起嘴,银月将马鞭甩呀甩,充满敌意地瞪是君清姮娇斥:“你滚开,绰和尔是我的丈夫。”
“丈夫?”君清姮瞠大了眼充满诧异。
银月看来不过十二岁左右,比绰和尔小了十五岁左右,就已经嫁人了吗?而他……有妻子了!
“不对,是未婚夫。”他纠正她的说法,不动声色地搂紧君清姮,像是安抚。
芳心一悸,她垂下头不去看他,在心中不住对自己说一切都只是错觉,他怎么可能会安抚一个女奴?
“都一样,等我满十五岁时,你就会将我娶回去,那时你是大汗,最伟大的大汗,我的丈夫。”银月笑盈盈的,挑衅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君清姮。
她是现任大汗最疼爱的小女儿,草原上人人喜爱的一朵“会走路的花”,就算眼前的君清姮有着少见的美丽,她也不会想要退缩。
“半年后的选汗会,我不一定会被选上。”怜爱地揉揉银月地黑发,绰和尔言不由衷地谦逊着。
“你看大多汉人的书了,现在的情势你一定会被选上,我也一定会帮你呀!何必说话别别扭扭的?”颇不以为然地啐道,她又瞥眼瞪了君清姮一下。
“她听不懂蒙古语。”看出她的疑问,他不自觉护着君清姮。
“既然到这来,至少要听得懂。”
温柔地替君清姮将垂落在颊畔的发丝撩到耳后,他浅笑道:“我不想逼她,再说她远离家乡,我陪她说汉语多少能减轻她的思乡之苦。”
“你就没这么疼我!她哪里好?瘦巴巴的,只怕连一颗蛋也生不出来!”银月可是大为不满,甩来甩去的鞭子看来极想往君清姮脸上抽去。
“别乱来!”绰和尔沉声警告,虽然知道银月不至于如此刁蛮,却也不愿意君清姮有分毫危险。
气得牙痒痒,银月举起马鞭指着君清姮道,“汉女!你等着,我将汉语学好就来找你。”
语毕,她朝绰和尔扮个鬼脸,催马跑远。
“她是个好女孩。”目送火红的身影远去,君清姮叹息似的低语。
“走吧!我带你到棚子那里休息,茂巴儿思会保护你。”看看时间,比赛快开始了,他必须去做准备。
“茂巴儿思不参赛吗?”感到奇怪,她以为凡是成年男子都必会参赛呢!
“他被那群盗匪伤到了腿部,无法参加。”对于她的询问,绰和尔可颇不是滋味。
如果今日是换成他无法参赛,别说一声半句的询问,只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君清姮只轻轻点了头,任由绰和尔将她抱下马,一路抱到了场外的棚子内,安放在织满美丽花样的毛毡上。
看他巨大强健的身影背着自己远去,君清姮差点忍不住出声叫住他的脚步……一抹隐隐的不安悄悄笼罩上心头……
茂巴儿思在她身边坐下,倒了一碗马奶递给她。“别替族长担心,他是每年的优胜者。”
“我不担心……茂巴儿思,大汗也有来吗?”接过马奶,她带着些心虚收回目光。
“当然,银月公主既然到了,大汗必然也到场……”四下张望了下,茂巴儿思便指向不远处一顶华丽的棚子。“就在那儿,正中央的老头子……哼!又对那些清官儿打躬作揖,丢尽成吉思汗的脸!”
顺势望去,她终于见到她应嫁的丈夫——一头白发、一脸白须、满脸横向、凶狠无文,典型蒙古人该有的样子……
手一颤,半碗马奶茶洒在她裙上,她却全然无所觉……不!这样的男人,就是她一生的寄托吗?她不要!
连忙别开脸不再看他,她喘着气思绪是一片混乱。不愿自己的一生赔在如此粗鲁不文的男人身上,然而她又如何有“不愿”的资格?难道能将身上所背负的任务弃于不顾吗?就算能,她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绰和尔身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必须成为大汗的妻子……
一阵雄壮的歌声打断了她翻涌的思潮,排成两列的蒙古壮士穿着捧角的服饰,边舞边跳奔向主席台。
“这是‘出阵歌’,摔角比赛要开始了。”茂巴儿思声音高昂了起来,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络。
莫名的,君清姮的情绪也被带高,她不由自主站起身,随着群众围绕到摔角场边。
比赛正式开始,不花和绰和尔势如破竹,往往一招半式间便将对手打倒,依情势看来,最后应是两人的对仗。
绰和尔胸前不知被挂上多少条彩色布条,迎风灿然地摆荡。
君清姮如着了魔般,不住靠上前去。正在场边等待下一场比赛的绰和尔,一眼便瞧见在人群中婷婷俏立的君清姮,她小脸因兴奋一片晕红,娇美异常。
朝她走去,他自脖子上拿下一条彩布,挂到她纤白颈子上,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又转身返回场上。
愣愣地任他做完一切,她不自觉抓紧彩布,一股风沙混合草汁味道的男性气息钻入她鼻中,她不由得迷失了心神。
场上,是不花与绰和尔的对战,实力相当的两人在场上缠斗不休,气氛紧张不已,群众的情绪更是异常沸腾高昂。
终于,不花一闪神,被绰和尔摔倒在地,顿时欢声雷动,人们齐声高呼:“纳钦!纳钦!纳钦!”
绰和尔俯身扶起不花,朝群众挥手致意,跳着舞离开场内,走回君清姮身边,一把将她搂起。
“好精采的比赛!”她仰首看他,小脸红扑扑的极是兴奋。
“很高兴你喜欢,接下来的赛马是重头戏,你应该会更喜欢。”情不自禁在她唇上偷个香。
她羞赧地将脸藏入他怀中,又忍不住抬起头兴奋不已地同他交谈:“赛马我看过,我爹爹也很善于骑术。”
“不是我有心看不起人,但是你们的赛马充其量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在咱们这儿,是不用马鞍、不穿靴子,放马快意奔驰,这才能称为赛马。”拧拧她鼻尖,他找了个好位置放下她,又要再下场去。
“你要小心。”明知自己不该对他关心,却总是不由自主。
咧嘴一笑,他拿下腰上佩的荷包递给她:“放心,我还没出生就会骑马,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握紧荷包按在胸口上,她默默地点点头,目送他走向一大群参赛者中。
骑手们扎着彩色腰带,头缠红绿方巾,身下均是万中选一的骏马,然而其中最抢眼的莫过于绰和尔那匹通体雪白、宛若被白雪所覆盖的马。
他也是一副闲适样,优游自在地逗弄一只不知何时飞来的雪白老鹰,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无限吸引人、令人心折。
骑手渐渐集中到起跑点上,个个蓄势待发,就等裁判一声令下。
独特的信号声在紧张的气氛中兀地响起,马儿们如箭矢般疾射而出,场上红巾飞舞、看不清任何人影。
没多久后,一道白影鹤立鸡群将其余跑者远远甩在后方,场上顿时欢声震天,人群高喊;“绰和尔!绰和尔!绰和尔!”
君清姮虽没有随人群起舞,也不自禁握紧他的荷包,捏得手都痛了。
眼看绰和尔便要抵达终点,场中的呼声越来越高亢,谁都没料到却在此时,他竟然摔落马背,重重地跌在地上,被一阵尘沙淹没。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人群忽地全部噤声不语,原本热闹异常的场上,忽然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君清姮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一旁不知是谁伸手扶她一把。“喂喂!你这没用的女人,可别真昏过去了!”
她认出这气急败坏的声音是银月,伸手便搂住了她颤声道:“他中箭了,有人放暗箭……”
“你怎么可能……”银月不信任地白她一眼,才想多骂几句呢!人群突然爆出震天欢呼:
“纳钦,纳钦!绰和尔!绰和尔!”
两人连忙望了过去,只见漫漫黄沙中浮现一抹人影,在后面的跑着追上前,一箭步跑过了终点,奇迹似的获得胜利。
人们像疯了似蜂涌而上,有人甚至唱起了赞颂歌,一起簇拥住绰和尔。
君清姮也挤了过去,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挤开人群,跑到绰和尔身边,不花已经扶住了他,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枝铜箭。
“绰和尔!”她惊呼一声跑上前,胡乱扯下衣摆按在他左臂正汨汨流着鲜血的伤口上。
“你哭了,为什么?”他伸手接住她滚落眼眶的清泪,放在唇边吻去。
不否认自己十分开心,他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而哭……怪不错的,这种伤可以多受几次。
泣不成声的摇摇头,她不能说自己好怕会失去他,看他受伤坠马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去。
从何时开始,她的心已完全被他所掳掠?
瞧她伤心欲绝的模样,连不花也不忍心,出声安慰。“君姑娘请放心,族长不会有事的。”
她不相信地连连摇头,哭肿的大眼执拗地望向绰和尔求保证。
“傻姑娘,这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你别再哭了,我会心疼的。”弹了下她蹙紧的眉心,他宠溺地安慰她,若非怕自己身上的血会弄脏她的衣衫,早将她搂入怀中呵疼了。
稍稍舒开眉心,她执意与不花一同将绰和尔扶去疗伤休息。
人群中,银月满心不是滋味地低骂了句挤出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茂巴儿思。
“茂巴儿思,你哪儿去了,绰和尔中箭的事你不知道吗?”没好气的指着他鼻尖用力按,她一直就对他没好感。
“知道,我是在找行凶之人。”
斜睨他一眼,银月无趣地踢了踢沙土,突然抬头看他:“喂!我陪你一起找好了,反正绰和尔有人陪了,我好无聊。”
“这是茂巴儿思的荣幸。”
啐了口,她不以为然道:“你别这么文诌诌的,我不喜欢。”
笑了笑,他握起她的手:“好,我明白了。”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渐渐走远……
第六章
帐子内,不花正为绰和尔缝伤口,看着针刺穿皮肤拖着条带有血丝的细麻绳,一次又一次,君清姮只觉胸腹一阵翻腾,几欲作呕,又强忍了下来。
“你出去吧!”绰和尔半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伤口,反倒较心疼君清姮的惨白。
已经过了二个时辰了,她还是不住发抖,脸上毫无血色,小手上紧紧握着荷包及那条彩布。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拒绝,惟恐他又胡来。
分明已经身受重伤,她很清楚那支箭射入他的左臂,只差数寸便会射穿他的手臂,那知他竟胡来到参加完接下来的所有竞赛,获得总冠军,她看得几乎忧心到死去。
“那你去帮我拿些酒来,我口干死了。”既然劝不走她,他也就拐个方向骗她走。
“受伤可以喝酒吗?”她没立即离开,小心翼翼的求证。
接到绰和尔的暗示,不花朝她点点头:“能的,请君姑娘安心去取酒。”
此时,君清姮只能起身走出帐子,她如何忍得下心拒绝受伤之人的要求?
只是……自己是否太在意绰和尔了呢?忘不了以为他须命时的心情,她是心甘情愿想与他一起去,在黄泉路上永远相伴……这是对他倾心的证明吗?
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她竟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吗?此认知震得她站立不稳的蹲下身来,这是不应该的!
不只因为绰和尔是强掳她的人,更因为她是大汗的妻子,她怎么能有资格去爱他?而他又如何会将她放在心上,充其量,自己不过是绰和尔掳来的女奴,一个身分非比寻常的“女奴”罢了!
怔怔呆在原地,久久没动一下……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多待一天就会更倾心于他,越来越走不开……
“喂!你在发呆吗?”一双小手猛地往她肩上一拍,银月蹦蹦跳跳的闯入她眼中。
“银月公主。”轻轻一福,君清姮已由绰和尔口中得知银月的身份,更加强她要走的念头。
“我以为你会在绰和尔身边。”半蒙半汉的用词,若不是君清姮已与绰和尔等人相处多时,还真听不懂银月在说什么。
轻轻一颔首,她先前是陪在他身边没错。“只是刚刚绰和尔要我去拿些酒。”
“酒?”银月试探性问了句,并不很肯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见她点了头,银月便从腰带上解下一只羊皮壶递了过去:“里面是酒,阿爹命我拿来给绰和尔的。”
“大汗给的酒?”接过酒,柳眉轻蹙起。
尽管她认命嫁给大汗,但那个男人除了令人厌恶外,找不出别的形容。
“因为他每回受了伤,都要喝酒。”银月拉着她的手往绰和尔的帐子走去,语气一则以骄傲,一则更多的崇拜。
“他常受伤吗?”仍是忍不住关心,她完全无法管束自己的心。
白她一眼,嫌她太大惊小怪。“身为蒙古的第一勇士,又是最大族的族长,他当然会有不少荣耀,没受过伤就不是男人。”
听的一知半解,不过也多少明白银月的意思,君清姮摇摇头深感不以为然,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垂首默然不语。
仰首看看她,银月突然动手往身后的羊皮袋摸了摸,拿出一块乳白色的东西递了过去:
“你脸色好差,吃块‘华西格拉’可以恢复体力的。”
“什么?”接过东西,君清姮不敢立刻就口食用,她听不懂那是种什么食物。
“华西格拉呀!很好吃的。”银月殷勤的劝食,好客一向是蒙古人的天性,尽管眼前这美丽的女子是自己的情敌,她也不改本性。
“嗯……”在她热情之下,君清姮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浓浓的奶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口中,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奶酪呀!
浓郁可口的味道,没有一丝腥味,她一小口一小口将之吃完,算是数日来,头一种能入口的食物。
“还要吗?”看她将食物吃完,银月很开心又摸出数块奶酪递了过去。
道声谢收了下来,她一路上默默吃着东西,银月便在一旁唱歌,清亮悦耳的歌声略带稚气,仍不失草原民族的爽朗奔放,令听者的胸襟不由一开。
不知不觉走到帐外,银月大大方方掀开帐幕走了进去,看到赤裸着半身的绰和尔也毫不害羞。
“我阿爹要我带酒给你。”比比君清姮手上的羊皮壶,她整个人便爬上绰和尔腿上,理所当然地坐着:“你为什么不在呼和浩特城内盖些大房子,老住帐子里!阿爹不喜欢你这样。”
“我对汉人玩意儿没兴趣。”他淡笑着一径地不在意。
哼了声,银月指着帐内一角道:“那些书就不是汉人玩意儿?你说话也越来越酸了,说真的你用了十个帐子放书,怎么就没想过盖间大房子放书,顺便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