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烈将节目单递给文琪──
“后头有我的朋友,我去打声招呼就回来。”
很奇怪,后头的观众这么多,安烈就是一眼就发现舒蔼柔的身影。她身旁的座位是空的,只见她那双灵动的大眼正四处乱瞄,还不时拿起赏鸟用的望远镜来个特写观察。
“等人吗?还是一个人来看表演?”安烈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舒蔼柔,她穿着一袭淡蓝色雪纺纱点缀着靛紫色小花的细肩带长裙,一件珍珠白缎面绣着银丝的长袖外套只扣了领口一颗扣子披在肩上。她上了淡妆,桃色的口红将她娇艳的红唇显得更诱人。虽然已是秋末了,不过她看起来就像个春天的小精灵。
蔼柔看着眼前的安烈,不禁有点紧张。没事穿这么英俊来戕害人家的心脏干嘛?虽然平常他也是西装笔挺的,可是没今天这般正式──白领深蓝条纹的衬衫配上黑色西装,口袋还放了露出一个三角的手帕,一头黑发有几绺不听话地垂在眉上,少了一分一丝不苟,多了一分慵懒不羁。还是念那句保命咒吧!
蔼柔猛一起身便喊:“副总裁好,啊!”她没料到原本放在膝上的望远镜就要亲吻地面了。
安烈赶忙捞起了望远镜,他拿起来瞧瞧,唔,看得好清楚!数人脸上的青春痘都有余了。他有些好奇地问:
“老实说,你有没有拿这个望远镜观察我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蔼柔立刻回答:
“报告,有!副总裁的女朋友好漂亮!”
安烈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是女的朋友。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还有,下班时间,别叫我副总裁,搞得我神经紧张。”
“哦,本来跟朋友约好的,谁知她临时加班不能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了。”
“是男朋友吗?”安烈突然很好奇,当然也是回敬她刚刚对他女伴的打探。
“不是,是大学的室友。”
“你也对盖希文的作品有兴趣吗?”
蔼柔立刻笑着回答说:
“嗯,我很喜欢他的“蓝色狂想曲”和“美国人在巴黎”,还听说SummerTime这首歌就是从这出音乐剧出来的,所以一定要来欣赏!”
安烈眼睛一亮,碰到知音了!正想进一步讨论时,灯光暗了下来。
“等一下中场休息时再跟你聊。”安烈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后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怎么?又有新猎物啦?”廖文琪笑看着心情甚好的安烈坐回她身边。
“没有,别乱说,只是公司的新进员工,打过几次照面而已。才刚毕业,你知道我一向对这种清纯涩果子没兴趣的。”
“哦?”廖文琪压根不相信安烈的说辞。但幕已拉起,无暇再追问下去了。
第一幕才演一半,廖文琪已经沉沉睡去。安烈轻轻地将脱下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国家剧院的冷气可是挺冷的。唉!今天约她出来,原本是想表明跟她进一步交往的意愿,可是,见了面还是觉得感觉不对。她是工作上的好伙伴,约在一起吃个中餐常可讨论出很多行销的好IDEA,可是跟她在一起,永远处于脑力激荡的工作状态却是非常累人的,或许还是维持这样的朋友关系比较好吧。
中场休息,廖文琪才醒过来。
“真对不起,我竟然睡过去了。”
安烈笑着说:
“没关系,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休息也是不错的享受。倒是你昨天熬夜,今天又累了一天,不如我叫小王先送你回去好吗?不用跟我客气,文琪。”
廖文琪静静地看了安烈一眼,他今天邀她的心态和他现在温和有礼却疏离的态度,她总觉得似乎是错过什么了,却又捉摸不住那份感觉。想一想,她突然笑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耽误你。”廖文琪起身将西装外套还给他,恍惚之间,她好像是把她对他曾有的痴恋也还回去,从此互不相欠了。
安烈也开玩笑地说:“是啊,Thenightisyoung,我还有很多机会呢。”讲完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凝重,急忙说:“怎么啦?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的。”
廖文琪立即换上一副开朗的笑脸──
“我是开玩笑的,你被骗了!今天真是累了,谢谢你请我看剧,不过我真的得回家补眠了。”
安烈松口气的说:
“那我就放心了,我打电话叫小王把车开过来。”他欣赏她无穷的活力、爽朗明快的性子,只是,她不是他想要的。
第三章
望着身旁的空位,安烈突然有股寂寥的感觉。他回头,看到舒蔼柔身旁出现一名想搭讪的男子,他不禁加快脚步走过去。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的空位吗?”
礼貌敷衍无聊男子几句话,那人却没有离去的意思,蔼柔只好低头不予理会,想不到他还得寸进尺地想坐下来。
“不行!”她恶狠狠地抬头说,却发现是安烈站在她面前。
为了拿他当挡箭牌,她连忙换了笑脸说:“欢迎!欢迎!”
“你这位子虽然离舞台远,视野却挺好,我坐在前排,音乐太吵,头还得仰起来看舞台,满累人的。”顺手拿过她的望远镜看看舞台及前排的贵客。
“你的女伴呢?”
安烈淡然地说:“先回去了。”
蔼柔有些不知该如何接口,便挑了最安全的话题:“你觉得刚刚的表演还精采吗?”
没想到安烈却楞了会儿,没开腔。
蔼柔有些好笑地说:“唉!其实一个人看表演也满好的,可以很专心。”
安烈大笑着说:“好啊,你敢讽刺我啊?”奇怪,他的心情突然好多了。
“我纯粹说明自身的感受,是有人要对号入座的。”蔼柔顽皮地说。
“好吧!我是答不出来,那你来说说表演好不好。”安烈兴味地看着她。
蔼柔很认真地思考一会儿说:
“不错啊,虽然没什么俊男美女,但是黑人独特的浑厚嗓音和盖希文那种触动人心灵的音乐结合起来,还是很令人感动的。”
听着蔼柔的描述,安烈还真是有些后悔刚刚没把心思放在台上。
灯光再度暗了下来,安烈小声地说:“我就坐在这里看,好吗?”
“好啊,你也可以拿望远镜看。”有安烈陪伴,蔼柔心里是高兴的,一个人看或许能专心,可是看完的心得感受无人分享也很难过。
当戏落幕时,安烈和蔼柔都拍红了手掌,安烈更站起来大喊Bravo。
意犹未尽地讨论著刚刚的剧情,安烈跟蔼柔走出国家剧院。
“外面风大,把外套穿上吧,我送你回去。”安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蔼柔浑身轻颤了下,顺从地把衣服穿上,却有些犹豫是否该接受陌生男子送她回家,特别是想到他的种种“事迹”,她不禁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安烈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才发现蔼柔还在原地,双手紧抓着皮包。
“嗯,也对,把瓦斯喷雾器、电击棒都准备好比较安全。”安烈打趣着说。
听了安烈的挪揄,蔼柔嘟起嘴不服气地说:
“是啊,我都带了,谁怕谁啊?”立即跨步走在前方,听到身后安烈压抑的笑声。一跨出大门,冷冽的夜风吹来,蔼柔忍不住抱住双臂,一件带着暖意的西装外套立即罩在她肩上,她闻到他的气息,淡淡的,不知是刮胡水还是男性香水,很好闻,给人一种安全感;可是,那不属于她,也太亲匿了。她将外套拿下还给他。
“我不冷,谢谢。”蔼柔知道自己不会脸红,却不能掩饰自己不自在的眼神,只好瞧着地面。
安烈抓住她冰冷的小手笑问:“是吗?你不冷?”似乎还没有女人拒绝过他的体贴,她真是奇怪呵。
蔼柔吓了一跳,连忙挣脱,指着前方停着的银色轿车──
“那是你的车吧?”
“是啊,上车吧。”安烈对她愈来愈有兴趣了,他想好好研究这个小女生。他专注地瞧着坐进车内、离他远远的蔼柔,中间还可以挤两个人哩。不过,他并不想坐过去吓着她,只是,才九点多,他还有些舍不得放她走呢。
“我们去复兴南路喝豆浆好吗?”他突然开口。
“好!”
蔼柔爽快的回答倒令安烈万分惊讶,“我以为你会长考五分钟呢。”
蔼柔靦腆地笑着──
“哦!因为我本来就想去那里吃,有便车可搭不是正好?不过,待会儿我们可要各付各的哦。”以往姊夫带她和姊姊看表演也都是以吃豆浆油条结束美好的一晚,所以她早养成这样的习惯了。
安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好吧,悉听尊便。”
进了豆浆店,刚才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似乎也消融在店内烘闹的人声、酥脆的油炸香味中。安烈再度提起在国家剧院未完的话题:盖希文的音乐。他喜欢看她那种谈起自己热爱的音乐时,眼睛会闪闪发亮的可爱表情。
话匣子一开,蔼柔完全放开原有的拘谨,也没注意到因店内实在太吵而靠她很近才听得见的安烈。蔼柔发现安烈也喜欢看老电影,都极为欣赏金凯利在“花都舞影”最后那场以AnAmericaninParis音乐所跳的经典舞码;安烈也提起自己对音乐剧的热爱,只要有机会去纽约,一定要去看新上演的百老汇剧,听得蔼柔是又羡又妒,直嚷着等她赚够钱也要飞去纽约看个够。安烈看她这么有兴趣,就开始如数家珍起自己看过那些剧码,蔼柔专注地听着,一双大眼崇拜地望着安烈。安烈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伟大过,不觉有些飘飘然;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突然听到蔼柔啊的大叫一声,吓得他忙问:“怎么啦?”
只听蔼柔闷声地说:“没事。”
是他!难怪第一次碰到他就觉得他的声音好熟。蔼柔低着头闭上眼,不看他的脸,回想着他的声音。在节目里,或许是夜深人静,他的嗓音显得较为低沉;而面对面的他,声音的表情更丰富。要不是他谈起“铁达尼号”,她恐怕还不能把他跟Andre联想在一起呢。没想到他长得这么俊,她偷偷地笑起来。
安烈心焦地看着脸快埋进豆浆碗里的蔼柔,终于忍不住抬起蔼柔的脸,只见她带着笑意,露出两个小酒窝,好像发现什么极端有趣的事。倏然与他的眼神交会,她害羞地别开头去。安烈柔声地问着:“是看到蟑螂吗?”
蔼柔简直要爆笑出来了。
“对对对!我发现一只很好看的蟑螂。”对不起,是你自己提的,可不是我要骂你唷!
看着蔼柔忍俊不住的古怪表情,安烈还是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说:“没事就好。”
听着安烈温柔的声音,想起他在节目中真诚回覆她的信件,伴她度过那段心情低潮的日子,蔼柔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入安烈浅棕色的眼眸说:
“谢谢你。”
看着蔼柔秀雅娇美的脸庞及她清澈充满感情的眼神,安烈不觉有些痴了。他低声地问:“为什么?”忍不住伸手拨去她脸上的几根发丝。
蔼柔轻声说:“就算是为今晚好了。”该不该告诉他她是他的忠实听友呢?搞不好他不会承认,或是他也不记得她是谁,还是别提的好吧。
看着她双唇微启,眼神朦胧,安烈无法自己地缓缓靠近,想一掬她的甜美。
“先生、小姐,还要再加点什么吗?”不识相的服务生收着盘碗边问着。
蔼柔从迷雾中醒来,发现安烈竟然靠得这么近,赶紧起身说:
“时候不早,我要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呢。”她连忙至柜台结帐。
安烈有些扫兴地叹口气,也跟着走向柜台,开口说:“又没多少钱,分开算老板也麻烦,还是我出吧。”
蔼柔认真地说:“付钱也是女人的权利之一,你别大男人主义了。”
安烈笑着摇摇头,真是败给她了。他走向银色的轿车,打开前座的车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蔼柔好奇地问:“你的司机呢?”
“我叫他帮我停好车就先回去了,没必要叫他留那么晚。”
蔼柔呆了一下,原本她觉得有一个第三者在比较安全,谁知……刚发现安烈就是Andre时,她忘情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现在她的理智又回来了。
“我坐后座好了!”
“不要,那样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计程车司机。”安烈像个小孩般赌气地说着,“我不会吃了你的。”安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哦,好吧。”蔼柔不情愿地说着,乖乖坐进前座。
安烈熟悉地驾控车子滑驶出去。他打开了收音机,听着轻柔的爵士乐曲。
蔼柔偷偷瞄了一眼直视前方专心开车的安烈。他的侧影真好看,俊挺的鼻梁、刚毅的下巴,眼睫毛也好长哦!蔼柔怕安烈发现她在看他,连忙将视线转至窗外。仔细想来,节目中的他听起来似乎比较脆弱,有着非常细腻的情感;公司里的他是大老板,有着睥睨一切的傲气和自信;国家剧院中的他则像个热情开朗的大男孩,看到他大喊Bravo还吹着口哨,蔼柔真的好惊讶。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唉!不该想的。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在面对学长和可杰时,她都是那个可以掌握局面的人,唯独碰到他,她总会慌了手脚,不能再想了。
她有个小巧可爱的鼻子,安烈观察着看向窗外的舒蔼柔。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味,或许是香皂还是洗发精吧,总之闻起来很舒服。跟她谈天的感觉好好,毫无压力又轻松自在。在她面前,他不用戴上在商场交涉的虚伪面具,可以真正的做自己。她太单纯也太年轻,原不是他该招惹的女孩,只是,打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被她清灵的大眼睛和纯真的笑容所吸引。今天在剧院和豆浆店聊天那种契合相知的感觉更令他深深悸动。
“啊!到了,请你停在前方那家7-Eleven那里好吗?”
蔼柔的出声打断了安烈的沉思。“你就住这儿?”
“嗯,再走几步就到了。”蔼柔不敢说还要再走两条巷子,可是舒氏家训的第一条就是不要让陌生男子知道住处,以免将来纠缠不清。
“我不介意送你到家门口,若你到家我比较安心。”他对她有种保护欲。
“我介意,而且我住这儿十二年了,这一带很安全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