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这一脸落寞的小女人。
雪飘落得无声。
他也无声。
外面天寒地冻的,穿着单薄的赤雪燕却已没有任何感觉。
“……我们的婚礼不是都……”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记得烈日最喜欢她的笑脸。“不是都准备好了?”
但这一次,她的笑容好像失效了。
“对不起。”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粉颊,深邃的黑瞳仍看着她,里头却只有歉意。“婚礼等香莲安全回来之后再举行,好吗?”
她的身子突然变得好沉、好沉,像是不断地往下坠去,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叫她无力承受。
她钟爱的男人居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抛下他们的婚礼?那她的面子要摆哪儿?
“你给我站住!”她回过神来,怒意和伤心让她的脑子混乱不已。
烈日没有理会她的吼叫,仍急急地往前走。
“烈日!”他居然不理她?她可是他未来的老婆耶!
咚!
烈日被一道外力给打中头,回头一瞧,居然是只绣花鞋。
“你——”这女人!居然拿鞋子丢他?
“我不许你去!”她追了上来,满心的不愿和伤心全写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我们的婚事是太子定的,你敢抗旨?”
“我没有要抗旨。”他捺着性子解释。“我只不过是去解救香莲,等我回来,我们再择日完婚。”
“等你回来?”赤雪燕不敢相信他的话。“你还会回来吗?”
“我为什么不回来?我不过是去救香莲罢了。”他的耐性快要用罄,忍着气好声好气地说:“相信我,好吗?救人不能延,我们的婚期却可以改啊。”
“为何你一定要亲自去?我的夫婿也只有你一人啊!”她抓住他的语病,努力想要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妥协,不过她失望了。
“别孩子气,雪燕。”他不想再跟她多解释什么。
“她在你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她的声音随着他无情的回答而颤抖。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往前走。“她就像我妹妹一样,所以我必须去。”
“胡扯!”
她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奔到烈日面前,一拳又一拳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明明就还放不下她!你明明就还喜欢着她!何必推说你对她只是兄妹之情?”
“别胡闹!香莲的父母曾经照顾年幼失去双亲的我,这份恩情我一定要报。”
受不了赤雪燕的拳打脚踢,烈日用力推开了她,赤雪燕应声跌落长廊冰冷的木板上。
他……推她?
跌坐在地的赤雪燕张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雪燕大人!”华也彩恰巧撞见这一幕,很快地跑过来将她扶起。
他看到她眼中受伤的神色,原本想要过去扶她,却又拉不下脸。
他不能太宠她。
如果太宠爱她,到最后她一定会左右他的每件事,这是烈日的想法。
可他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叫他将她抱起,好好的安慰她,可是……
“没事吧?雪燕大人?”看不出两人间的波涛汹涌,华也彩担心的问。“有没有伤到哪儿?”
没有听到想听的安慰话语,赤雪燕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个令她伤心的男人。
曾经的海誓山盟、爱语呢喃,现在呢?
那些曾经难道只是梦的片段吗?
现在他竟为了一个女人,将未婚妻抛下,舍弃自己的婚约,不顾一切地要到国界去救回“青梅竹马”?
那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相看两无言,同样的世界却已变了天。
一咬牙、握拳,烈日心里只想着要快快救香莲,好回来跟赤雪燕成亲,于是他不再迟疑,大步大步迈向前方的出口。
离开的烈日,没有看到趴在地上痛哭失声的赤雪燕,没有看到他的爱人心碎肠断……
赤雪燕倒在地上,泪水淌落成一串串珍珠,又跌碎,就像她对这段感情的投入和破灭……
“雪燕大人……”
华也彩不晓得该怎么安慰自己的主子,只能任凭赤雪燕发出一阵阵悲鸣。
“哈……”突然,赤雪燕狂笑了起来,带泪的笑脸在风雪之中看来更为凄恻。“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她摊开冻得通红的小手,细雪纷飞落在她手上,成了一摊又一摊的冰水。“我爱的男人,每一个都离我而去,还剩下谁在我手里?”
狂风吹起她乌亮的发丝,遮掩住她心碎的表情。
“我很失败,作为一个女人……我什么也掌握不住……”她低喃,像个孩子般的不知所措。“我是不是只会打仗而已?我是不是只是一个打仗的工具而已?”
“雪燕大人,别这么说!”看到主子这么难过,华也彩忍不住抱住她。“我们回琅琊去吧!”
华也彩不忍看到主子为情所困,她紧紧地拥抱着赤雪燕。
“回去琅琊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别再想那些负心的男人。”
“回去琅琊……”赤雪燕的小脸上仍是串串泪珠滚落,喃喃重复着华也彩的话。
是啊!
不如归去。
走了就没有那么多的悲伤,回到故里便不会再有忧伤和烦恼。
回到风景如画的琅琊,那是她最美的故乡,她统治的地方……
“好。”赤雪燕哑声道,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心痛到极点已变得麻木。“好,我们回去,我要快乐……我不要再这么痛苦……”
她认输了,输给了他和香莲公主这么久的感情。
这里容不下她,他的心里也容不下她。
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她不过是在梦中经历一场美梦,等明朝醒来,又是不同的人生在等着她。
虽然她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这痛却已经深深烙在她心上,成为永远无法抚平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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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风雪过后,早晨的采邑成了银白世界。
世界变了,红枫也变成了银白,冰冻起这世界,也冰冻起某些情感。
“可以出发了,大人。”
冬柏备好马车,检视后方的人马,以及黄金万两,确认过后便告知全副武装在一旁等待的烈日。
“嗯。”
烈日望向远方白色一片的宫殿,那个方向正是赤雪燕所在的宫殿,这会儿才刚日出,一片静悄悄的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神不宁呢?
昨日……赤雪燕那双悲伤又失望的眼眸又浮现烈日的脑海。
他已做出承诺,赤雪燕却还是百般不愿意他远行。
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人命关天,他怎能随随便便派个人就去赎她呢?万一有个闪失香莲不就……
“大人如果改变心意,小的愿意前去营救香莲公主。”冬柏看穿了他的心事,贴心地说着。
“不,不必。”他回过神,拉着缰绳往前走去。“女人家使小心眼,不必挂心。”
对啊,他何时变得这么爱操心?
他以前可是从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现在怎会为了赤雪燕的无理取闹而心烦呢?
只是,为什么他如此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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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燕大人,都准备好了。”华也彩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宫内。
白色雪裘披身,长发绾起,梳成一个简单的髻。背对着爱将的赤雪燕没有转头,只淡淡说了句:“半个时辰后出发。”
铜镜不会说谎,映出的人儿虽然英气依旧,却掩饰不了一丝憔悴的神情。
瓜子脸上那对漂亮的水眸不再炯炯有神,只有两个大眼泡,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风雪夜里不但吹落了红叶千万片,也带走了她对烈日的感情。
“我们走。”她拿起佩剑,便要往外走去。
“燕妹妹!”就在赤雪燕和姊妹们准备步出宫殿离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玺哥哥!”她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派人告诉你我要回琅琊了吗?”
“燕妹妹,烈日爱卿跟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姗姗来迟的明玺,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变化。“一下子烈日爱卿派人来说自愿运送黄金万两去赎回香莲公主,一下子连你也要走?”
“就只是这个样子。”赤雪燕淡淡地说着,平静的语气里隐藏着不甘心。“就只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明玺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你们再过两天就要成亲了,现在新郎新娘全不见了,到时婚礼怎么举行?”
“婚礼?”她微笑,笑容里有着无奈。
“是啊!我们不是要一起举办婚礼的吗?”明玺又问。“怎么才过一天就变了样?”
“已经没有人在乎婚礼了。你没看到吗?烈日选择了香莲,抛下了我。”她抑制想哭的冲动,冷冷地说着。
赤雪燕挣脱明玺紧握着自己的手,以往如果明玺抓着她,她会很高兴,可是现在……
她慢慢地走下阶梯,飞辰早已乖巧地等在一旁。“谢谢你当初赐婚的美意,从今以后我要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再听命于任何人。”
“燕妹妹,你——”明玺跟上,有些担心地看着赤雪燕。
“放心,我不是要造反。”她俐落地上了马,呼出一口暖暖的白雾,可一字一句却是再冰冷不过。“我要回我的琅琊,这桩亲事就当我被千药王退婚,自此我再也不会亲上采邑。”
赤雪燕冷冷地丢下这句话,驾马领着女兵出皇城。
“这——”明玺傻眼了,第一次有人这般抗旨……
走在前头的赤雪燕看着白茫茫的银色世界,心好像也冰冻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看明玺,曾经,她只要见到明玺的背影便会开心不已;曾经,他也在她心中占了很大的分量,可现在却没有任何感觉。
相较下,赤雪燕才发现原来烈日早已深植她心底多时,取代明玺的地位。
她苦笑了一下,原来要让旧恋情完全愈合的方法,就是再去找寻一段新的恋情,当自己完完全全投入新的感情中,才可以不再回忆过往……
可这一次呢?有谁来填补她心中的伤痛?她都还没有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心里就直想着烈日。
不要不要,实在太疼了。
在新旧爱情交替的时候,那种撕裂的感觉太痛……
她要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
步行在雪地上的马儿好像知道主子的心情,加快了脚步,载着悲伤流泪的赤雪燕想尽快回到故乡……
第七章
天色昏暗,雪地里炊烟袅袅,琅琊女兵们今晚驻扎野外。
龙凤镜安安稳稳地放在小几上,军帐里火光暖暖,却暖不了赤雪燕失温破碎的心。
她伸出细指,轻轻地抚着这面镜子,这是当初烈日在跟她吵架时塞给她的,他要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男人婆样。
想着,赤雪燕吃吃地笑了起来,过往的回忆还是那么鲜明,这面镜子是烈日第一次,也是唯一 一次送给她的礼物。
她一直保存得好好的,可他们的爱情呢?
他们的爱跑到娜去了?每每想到这个英俊又冷漠的男人,赤雪燕的心就好痛好痛。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已哭得不成人形。
猛然间,她只觉得镜子突然反映出一道亮光,赤雪燕闭起了眼,再度拿起镜子,却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她所坐的方向并没有烛火啊?怎会突然有这么大的亮光出现?
“喵~~”
就在猫叫声响起之际,赤雪燕也从镜子里看到那抹熟悉的小影子。
“小莲!”赤雪燕回过头,没想到那只猫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军帐里。
小猫咪从木柜里跳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鱼骨头。
“喵~~”
“天啊!你是何时钻进我的箱子里的?”赤雪燕将它抱了起来,看着它,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看到猫,就好像看到烈日的微笑……
然而这个微笑却再也不属于她。
猫儿不安分的在她怀中不停蠕动,猛然间,赤雪燕灵光一闪。
“既然你的主人肯花黄金万两去赎回香莲公主……”她抱起猫,心里一个诡计隐然成形。“那我就来看看他肯不肯花同样的代价来赎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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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后。
辽阔的北方世界一片寂静,行军的队伍在银白的荒原里显得格外醒目。
行军的队伍里全是清一色的男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每一个动作都是威风凛凛、英姿勃发,可这时候却传来细细碎碎的女人哭声,好不搭调。
“呜呜……呜呜呜呜……”士兵们闷不吭声地继续赶路,惹得女人哭得更大声。
定睛一瞧,只见这群雄壮威武的士兵后,跟着一辆素雅的马车,艰困地在雪地里行走,而哭声正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
驾着马车的烈日不禁皱起了眉。
他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来,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那群绑匪,没两三下便将他们手到擒来,顺利救出了香莲,可是……
见到了香莲,他却好想赶快回京,回去见赤雪燕那张在雪中哭泣抗议的小脸。
这个转变让他自己也吃惊不已,记忆里,香莲无论做任何事都是漂亮温柔的,就连哭泣也很优雅,就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香莲,可现在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念那个激烈的小女人,她的一举一动总是充满无限活力。
虽然嘴上爱逞强,可有些动作仍让人感觉天真无邪,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她是如此强烈的吸引着他,甚至连她身上好闻的味道都叫他着迷不已,还有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嘴儿……
此刻的烈日,真是恨不得插翅飞回采邑见赤雪燕啊!
“哇啊!”
就在他分神想念情人之际,香莲再度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惹得他眉心的皱褶更深了。
“公、公主。”瞧见主子不悦的表情,冬柏小声地劝着坐在车厢内的香莲公主。“您别再哭啦,从我们把您救回来开始,您就没有停止哭过。”
“人家就是想哭嘛!”她红着双眼哭诉。“北方一点都不好玩,什么开天辟地寻找另外一片天空,这根本就是愚蠢的。”
“呃,是吗?”那当初干么要离家出走?冬柏心里闷着这个疑问不敢说出口。
“女人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弹弹琴、刺刺绣、赏赏花、扑扑蝶,这样的生活不是很惬意吗?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跟男人一样,浪迹天涯、受尽风霜?”
这跟她预期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云游四方的生活是很棒的,没想到却落得被人绑架的狼狈下场。
“真是吓死我了,要不是我报上千药国香莲公主的名号,他们……他们差点就要对我不轨。”香莲揪着手绢,哭得小脸上的妆全糊了。“想我香莲十六年来守身如玉、冰清玉洁啊~~”
那一声又一声的刺耳啼哭,就连冬柏听了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