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氏遗书──
凡郝氏一族历代子孙谨遵此遗文者,可保世代安康,不从者招致万邪,天神难救。
祖先不德,犯巫灵之忌,凡生男丁者,可成贤达显赫;生女者,必过继于人,否则年不过二五,必死于非命。
数代皆如此,见证历历,误愚昧不信,郝氏十代已死闺女数十余,至今仍无破除灵咒之方法。
曾有郝氏六代将女过继予人,而存活至四十八岁,但最终仍受病魔缠身,缠绵病榻而亡,此唯一方式可供后代效法,余无一幸存。
先祖无德,与巫灵之女结合,终因负心而受诅咒,对郝氏一族造成不可恕之罪孽,需世世代代轮回偿还,不知何日方休!
不得怨、不得恨、不得怪、不得究,此为郝氏一族之罪,身为郝氏家族则需一一偿付,直至怨灵恨意渐渐消退,才是重见光明之时。
留遗书一文,传予郝氏家族历代警惕在心,若生女娃,一切自有命数,倘逆天而行,唯恐招致横祸,万万不可行。
冤冤相报,了无止尽,天理昭昭,终有还我道理时,愿后世子孙都能平凡平安,世代积德,以赎无尽罪恶──
第一章
大雨不停,整个城市笼罩在细雨霪霪中,让人看不清楚来往的人车,更不用说是掺杂在雨声和车声中的婴儿哭声。
「哇……哇……」
小女婴声嘶力竭的哭泣着,彷佛是在祈祷上天给她一条活路。
轰隆一记雷鸣,大地为之一震。
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婴的哭声渐渐微弱……
山区某幢豪华别墅前,一辆车缓缓驶近,别墅的电动门慢慢打开,管家撑伞冒着大雨奔至车子后座。
「小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快进屋吧!」管家手中的雨伞几乎全遮在小主人的头顶,压根儿没理会雨水会淋湿自己。
「福管家,今晚怎么下这么大的雨啊?」
「听气象报告说,又有台风来了。别说这么多了,小少爷,快点进屋吧!先生跟太太正等着你呢!」
「嗯!」他点了点头,手中抱着爷爷和奶奶透过关系才拿到的篮球,篮球上面有许多他所喜欢的NBA篮球明星的签名。
「少爷,我替你拿篮球吧!你这样子不好走路。」小小的身形抱着一颗大篮球,福管家贴心的想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对于这颗远渡重洋而来的篮球,他可是格外的珍惜,根本不可能交给别人。
「那好吧!咱们快进屋里。」
大门缓缓合上时,福管家突然听见女婴的哭声。
「小少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不是要进屋里吗?你还东张西望什么……」男孩嘟起唇瓣。
「我听见婴儿的哭声……」
「婴儿?怎么可能?福管家,看来你真的老了,听力不怎么灵光了。」男孩撇撇唇,不满意福管家愈来愈慢的步伐。
「少……少爷,我还是去看看好了……」福管家不安心的走出大门。
不一会儿福管家抱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婴回返。「小少爷,真的有个小娃娃──」
「福管家,你要把这个又湿又脏的婴儿带进去吗?」小男孩退了一步,蹙起眉头。
「这么大的雨,若不管她,她会死的……」
「你……你把这个脏兮兮的婴儿带回家,爸妈一定会骂你一顿的!」小男孩排斥的瞪着婴儿。
「进去再说吧!先生跟太太都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福管家说道。
「我……我……不管你了啦!」倔强的说完,小男孩执着雨伞就走,压根儿不理会福管家,他才不要跟一个丑娃娃共撑一把伞!还有,万一那个脏娃娃把他的宝贝篮球弄脏了怎么办?他更是讨厌外来者──
「小少爷……唉!」
看着小少爷愈走愈远的身影,福管家摇了摇头,将小婴儿紧紧的抱在怀中。
小婴儿的脸蛋苍白、小嘴发紫,加上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而浑身发热,福管家不禁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先生和太太愿不愿意救这可怜的婴儿一命呢?
抱着篮球,袁在昕冷冷的望着忙进忙出的佣人。已经好半晌了,都没有人理他,他于是刻意发出一些声音,不愿别人将他当成隐形人。
「小少爷,你先回房间休息好不好?站在这里,怕会有人不小心撞到你。」一名年轻女佣将他轻推到一旁,对他陪着笑脸。
怕会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哼!应该是嫌他站在那里碍事吧!袁在昕不悦的心想。
那个死婴儿、臭婴儿!凭什么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爸妈都在房间里担心着,连跟他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但是他有好多话想对他们说!
去美国的这一个多月,爷爷奶奶带他去了好多地方,迪斯尼乐园、看NBA篮球赛、搭私人直升机横越大峡谷……每一件事都好有趣!他想将这一切和爸妈分享,却没有人要理他!
奇怪!那个臭婴儿的死活跟他们袁家有什么关系?干嘛搞得全员大出动,还请来袁家的私人医院的主治大夫来!
拜托,是她的爸妈不要她的,况且这种倒霉的婴儿,就算救下来,也是活得凄凄惨惨,没人疼、没人爱。
「周医生,谢谢你啊,台风天还麻烦你出诊。待会儿你先喝碗热姜汤,然后我会叫小陈开车送你回、去的。真是麻烦你了!」
袁母一脸甜美的笑容,看在袁在昕眼里,直觉自己的妈咪是天底下最最心地善良和美丽的人。
「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幸亏发现得旱,否则真要淋了一夜的雨,她这条小命也难保了。她真是幸运,遇到了你们。」和蔼可亲的周医生摸了摸小女婴的头。忙了一整夜,终于退烧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糟糕!生了孩子也不养,就这样随便扔在外头,唉!」袁父边摇头边领着周医生走出房间并下楼。
「社会问题太多了。」周医生认同的点点头。
听着、听着,袁在昕打了个呵欠。
什么跟什么嘛!只是个弃婴而已,谁教她上辈子不做好事,命不好,投错胎!
像他袁在昕就够聪明,要钻进妈咪的肚子前,就先仔细勘察过整个家世背景,才会一生下来就是富贵命。袁在昕自觉聪明过人的想。
「咦?在昕呢?刚从美国回来就不见人影?」
听到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抱着篮球的袁在昕本想到客厅里献宝,想想后又作罢。
哼!大家都忙成这样了,谁还有空听他的美国游记呢?说了也是白说!
他摇头晃脑的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客厅里又有人说话了──
「这小子,大概是玩得累瘫了,回房里睡觉了吧!」袁母说道,语气中有着宠溺。
「他啊!原本还不让福管家救那女婴儿,真是不懂事!」袁父数落着儿子。
该死的福管家!居然出卖他!袁在昕气呼呼的走向房间,行经小婴儿所在的房间时,他忍不住放轻脚步走进去。
女娃娃躺在以前是他专用的摇篮里呼呼大睡、红红的脸蛋、翘翘的睫毛、柔嫩的小嘴……真是……
丑八怪!
看着、看着,他伸手偷掐了女娃娃一把!
「哇──」
女娃痛得大哭,然后他听见大人冲上来的脚步声!
抱着篮球,袁在昕快步离开,跑进自己的房间,他侧耳倾听小女娃的哭声渐渐变小,唇瓣则扬起恶作剧得逞的邪恶笑意。
时间荏苒,当年的小弃婴如今已经五岁。
「妈咪!呜……」小女孩抢走了本该只属于袁在昕的怀抱,腻在袁母的怀中哭哭啼啼的控诉着。
「小俐,乖……别哭!告诉妈咪,谁欺负妳了?」
袁媚俐的胖手再一次指向从小被她陷害到大的哥哥,「他不让我吃乖乖……呜……他把人家的乖乖藏起来……」
「妳少胡说八道!谁要吃那种难吃的东西!」袁在昕抡起小拳头,简直想一拳挥向那张圆嘟嘟的胖脸。
「在昕,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抢妹妹的东西!」袁母不悦的说。
「她不是我妹妹!我也不会抢她的东西!不要冤枉我!」说完,他气极的转身跑上二楼。
站在二楼楼梯口,他看见母亲抱着胖女娃,连哄带骗的直到她笑开怀。
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袁在昕在心中咒骂着,然后他看见胖女娃抬头望向他,对他扬起一抹笑容。
她是故意的!
他猛的转过身,突然有一丝恐慌,这个来路不明的胖女娃根本是个恶魔,她似乎是存心想要抢走属于他的一切。
五年后
今天是媚俐十岁生日,早上还见她打扮得像个公主,骄傲得像只孔雀般从袁在昕面前走过来、走过去,但现在,袁家众亲友已经齐聚一堂准备替她庆生了,她却躲得不见人影。
「在昕,你妹妹呢?」袁父问道。
「不知道!」袁在昕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天晓得那个女恶魔躲到哪里去了!
「一定又是你欺负她,所以她才会躲起来!你也真是的,都十五岁了还这么不懂事,老是欺负妹妹,连人家生日都不放过!」似乎是嫌用说的不够,袁父还伸手敲了敲儿子的头。
袁在昕不悦的皱起眉,干脆退到客厅的角落。
自十年前那个刮风夜开始,他所拥有的一切就渐渐被媚俐剥夺了,不论是喜欢吃的东西或玩具,父母的爱和众亲友的关怀,就连爷爷、奶奶对他的宠爱也都被媚俐分去了大半。
他知道她有意跟他争宠,而且每次也都是她占上风,渐渐的,他收敛起自己的脾性,只是观察着,心想如此一来,她就再也陷害不到他,却也让自己成为众人眼中孤僻的小孩。
但那又如何?他马上要出国读书了。忍了十年,他终于可以彻底摆脱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恶魔!
走出别墅,他环顾这居住了十五年的家园,虽然极端厌恶媚俐,但对这个家,他仍是有着不舍……
就着灯光,花园中的喷泉闪烁着迷人的潋滟水光,他一步步的走向前,看着池里的锦鲤,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也同时听见了细微的啜泣声。
缓步走近,他看见媚俐蹲坐在喷水池边。夜色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看见她不时抬手拭眼泪。
「是妳……」
「走开!不要看我。」
袁媚俐捂住脸,不想让袁在昕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应该是开开心心在屋里头庆祝的,但自从得知袁在昕即将到国外读书的消息后,便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她开始躲着他,不再捉弄他、惹他生气,希望这几天的乖巧能让他改变心意而不离开。
她不想失去他……她真的不希望他离开她。
但是,她只敢在心中如此吶喊,没有人知道她的想法,袁在昕更是会同兴终于能摆脱她,爸爸和妈妈也觉得将他们两人分开,兄妹俩的感情才不会继续恶劣下去。
「妳在哭?原来女恶魔也会有眼泪!」袁在昕嘲讽的看着她。
开玩笑!记忆中,自从媚俐懂事之后,他就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
她十分聪明,可以在做错事之后找人当替死鬼,也可以藉由陷害他来得到她所想要的关心,更可以用她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庞赢得所有人的赞美及宠爱。
在他眼中,媚俐过得既幸福又快乐,反倒是他这个正牌的袁家独生子有苦无处诉,眼泪净往肚里吞,他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谁像你这么没血没泪,不管我怎么整你、气你,你都……」袁媚俐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哼!我是男人,将来要继承整个袁氏产业,谁像妳,这么爱哭哭啼啼的?不过,毕竟妳不是袁家人,当然继承不到这种优良血统。」说完,他看见她的身子致微颤抖。
袁媚俐低下头,看着紧握在手中的项链,对袁在昕的话没有任何反驳。
项链是纯金打造的,圆形的坠子背面刻着她的生辰和一个「郝」字,这条项链是有关她身世背景的唯一线索,无奈线索如此薄弱,即使是势力庞大的袁家,在用尽了所有关系后,仍然没有她亲生父母的消息,让她只能是个弃儿,可能一辈子只能待在袁家。
也是因为这样,她想得到袁家爸爸妈妈和亲戚们全部的注意力和关怀,刻意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却也因而抢夺了大人们对袁在昕的关心。
偏偏从小就让袁在昕看穿了她的心机,以致他对她总是不假辞色。但她多希望袁在昕也能像其它人一样在乎她,喜欢她,偏偏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得到他的注意,气不过之下她才会故意惹恼他,没想到他却要离她而去了……
现在,就算她对他有再多的感情、再多的抱歉,都无从说出口了。
一想到这里,袁媚俐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哭什么?怎么说今天都是妳的生日,妳不怕哭楣了自己?」他故意这么说。
「你管我……」她仍是低泣。有谁知道在她粲笑的外表下,其实是脆弱而缺乏安全感的呢?
「我也管不了多久了,下个月我就要出国读书了,终于可以摆脱妳。」说到这里,袁在昕哼声一笑,难得看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而他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即将离开笼子的鸟儿般开心得不得了,实在没啥心情安慰她,也不屑安慰。
「我问你,」她一抬眸,「你真的非要出国吗?」
「是啊!妳应该很开心吧?从此以后这个家就是妳一个人的了,爸妈会全心全意的照顾妳,我房里的计算机、游戏机、光驱统统都变成妳的了,妳放心,我不会介意的,反正等我到了美国,自然有一套全新的设备等着我,我再也不用跟妳争那些东西了。」
「你真的要出国……」他的答案让她咬住了下唇,哭意更浓。
「怎么?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是吧?妳这女恶魔──」还没说完,她突然冲上前来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死命的摇头。
「喂!妳干嘛?喂!别把眼泪鼻涕擦在我的身上啊!喂!」
「不要走──为什么要走……」她哭泣着,愈哭愈大声,肩膀因为哽咽而抽搐着。
袁在昕愣愣的站在原地,两手僵直的收在腿侧。「呃……妳……妳……妳不要哭……」
「你走了……就没有人理我……没有人跟我玩……他们也不会爱我了……呜……为什么你一定要走……」
「我……我一定要出国读书啊……」他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是否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襟,让他的胸口温温热热的。他的手轻轻放上她的肩膀,僵硬的拍着她的肩。
媚俐为什么不希望他出国?他以为……以为离开袁家后,最高兴的应该就是她了,为什么现在她居然会抱着他,叫他别走?
「在台湾也能读书啊……呜……为什么一定要出国?」仰起小脸,她抽抽噎噎的询问着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