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既然楚娘子识得夫人,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要派人去接回她?”
“不用了,她说夫人已经过世了。”
“夫人过世了?”这个消息确实惊吓了石谨。
“这件事先别让林儿知道,免得她承受不了。”从小渴望母爱的林儿一直相信父亲会帮她找回母亲,无奈造化弄人。
“我知道了。”石谨谨慎地答着,毕竟听到故人离世,感觉也不好受。
“什么人?”崖奇发觉后方山壁上似乎有动静。
“没醉死的人。”一个潇洒嘲讽的声音从天而降,转眼间,崖奇及石谨面前站了一名高大男子。
“黑风护法!”一看清来人,石谨首先惊呼出声。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竟然会在大清早出现。
崖奇懒懒地一笑,虽不像石谨那么惊讶;但却也好奇。“黑风?!怎么现在才回来,昨晚你错过了。”明知道他一向不爱那种场合,但他还是问了。
“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一贯的不屑,一贯的高傲,黑风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少一个醉死的人罢了。”他的过度孤僻,崖奇了解。
不置可否,黑风早习惯他的嘲弄。“我带来了一个客人。”话刚歇,一个起落,又回到原本隐身的岩石后方带下一个人。
“是谁?”看着那个无意识的男人,崖奇皱起眉根,不解。
“一个点头之交的朋友。”原则上,让黑风说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却是寻常人所谓的生死之交。
“这样对待点头之交的朋友太说不过去了吧?”看着那毫无反抗能力的躯体,如果他猜的不错,此人人高马大,武功应该也不差,现在却像摊烂泥。
“他知道求我帮忙的规矩。”黑风像是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
崖奇点点头,算是懂他的意思。
“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一直未插话的石谨终于找到空档说话,毕竟他有权知道整个黑风寨的人物进出。
“他叫慕容青扬,来找人。”对于这位重量级的元老,一向自负的黑风也不禁露出些许敬意,只不过,也就只有多说几个字罢了。
“四川毒门慕容家?!”崖奇微微一惊,会有这么巧的事?
“嗯!”点着那颗死人头,黑风连说个“是”字都懒。
崖奇再次仔细看那个被点着睡穴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面熟……
“我知道了。”崖奇给黑风一个承诺的眼神,算是接下他带来的客人。
他已经认出这个昏睡男人是谁了。
是他!朝露酒楼的帐房!
看来他跟楚清雾的关系应该匪浅,否则以一个堂堂慕容家少爷的身份,岂有委身屈就酒楼帐房之理。
想到他可能跟楚清雾的关系,崖奇眉头皱得更深。
黑风看来很满意他的答案。“我走了,谨叔,告辞!”
不愠不火的告别,黑风很帅气地没入晨雾中。
※ ※ ※ ※ ※
属于右护法院落后方的竹屋,一大清早,门外站了三个一般高的女孩,搔着头很疑惑的盯着那两片门板。
“有问题。”风林儿在撑着下颚端详良久后,终于吐出这一句。
“嗯,很大的问题。”小跟班黑子很尽责的马上应和。
得到有人回应,风林儿显然非常高兴,手由下颚转放到腰后,开始像夫子般踱起步来,走着走着,又冒出另一句。“警哨不见了。”
习惯地,黑子又紧跟着应和:“石虎也不见了。”
风林儿突然双手一拍,瞪着两颗大大的眼珠子,往门上一指。“而且连锁也不见了。”仿佛这是件很严重的国家大事。
“没错!”黑子也加重了语气,非常严肃地点头。
“好了,大王,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搞不好楚娘子被换地方囚禁了,所以护法撤掉所有的警哨与门锁。”看着两个女孩活像演大戏一样的对话,一向稳重的白子除了摇头之外,还是只有摇头。
“换地方了?这怎么可能……”原本杵在门外研究半天的风林儿心一惊,赶忙推门而入,紧张地奔向内室。“楚姊姊……楚姊姊……”
原本鉴牙床上的人因为她的贸然闯入一跃而起。
这个举动让风林儿笑咧了嘴,重重地松了口气。“哈,楚姊姊,你还在,太好了。”
黑风寨很少有客人,更不用说长相貌美如花的客人,对楚猜雾不知怎么搞地,她就是很喜欢,尤其是从她到黑风寨的这段期间,崖奇几乎将大半重心都放在她身上,而逼她练黑风剑法的时间变少了,她的生活也变得轻松自在许多,而且,她总觉得楚姊姊跟她似乎有某种缘分。
“奇怪,楚姊姊,你知不知道你的门已经没上锁,而警哨、石虎都不见了,你为什么不逃跑?”既怕人不见又建议人逃跑,这个风林儿的心思还真矛盾。
曙光中才刚睡下的楚清雾,被突然成串的连珠炮弄得一头雾水,要不是及时发现闯入着是谁,她手上那根簪子早射过去了。
“楚姊姊?!”风林儿突然一声尖叫。“楚姊姊,你怎么了?睡不好吗?还是刚哭过?为什么原本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这会儿看起来像只青蛙?有人欺侮你吗?”她一双红肿的眼吓坏了风林儿。
将她的关切尽收眼底,楚清雾开始回想昨夜崖奇所说的每一句话,难道师父搞错了,林儿真是她的女儿?疑窦一起,越看风林儿越有碧莹师父的影子。
“楚姊姊,你说话啊!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毒又发作了?白子……快,快帮楚姊姊看看。”在她沉思的同时,风林儿继续玩她的惊天动地。
“不用了,谢谢你,我很好。”楚清雾对她露出淡淡一笑,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她还是必须见风冽一面,将师父所说的话跟他当面对质。
风林儿跟一旁的黑、白子全被楚清雾那记微笑给弄傻了。“谢谢我?你说什么?”
她有没有听错?一直对她恶言相向的楚姊姊跟她说谢谢,而且还对她笑……
当然不仅风林儿,连白子黑子都因楚清雾突然平和的态度感到惊讶。
楚清雾被眼前三双眼珠子瞪得有些尴尬,脸一沉,扭捏地道:“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她不习惯被人当怪物看。
风林儿笑得像小花痴。“我才不走呢!你说谢谢我!哈,你说谢谢我……我听到了,黑子白子也听到了!你不再讨厌我了,对不对?楚姊姊。”
楚清雾对她笑了,这意味着她们俩可以成为好姊妹,只要关系一变,嘿嘿嘿,或许她就会教她使毒,练这把戏,应该比练黑风剑法来得容易多了吧?她小脑袋开始幻想未来走路有风的威风样儿。
楚清雾没料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会引起这样激烈的反应。“我从来就没说过讨厌你。”纵然在想起师父所遭受的折磨之时,她还是狠不下手杀她。
“但你想杀我。”风林儿却记得她口口声声的杀意。
楚清雾叹口气,说出矛盾。“谁叫你是风冽的女儿。”
“那现在你不杀我了吗?我爹还是没换人耶!”
面对她的天真单纯,楚清雾还能说什么,于是她转移话题。“告诉我,你娘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啊!我娘叫沈碧莹,你怎么老忘了。”风林儿歪着头看着她,似乎对这个频频被问的问题感到不解。
“是谁告诉你的?”楚猜雾没忘,只是不相信。
“我爹啊!”记得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而她也答过,为什么她这么有兴趣一问再问?
她的眼神不像是骗人,难道她真的搞错了?楚清雾心好乱。“你爹真的没再娶过别的女人?”
“娶别的女人?”风林儿为她的新问题陷入沉思,想了半天,答道:“这些年他老不在家,也不知道在外头有没有娶过……”
“大王!”原本在一旁庆幸两人终于化冤家为亲家的白子,一听主人说出这句话,差点又昏倒。
风林儿讨厌她们的表情。“是真的嘛!除了黑风寨以外的地方我真的不确定,我不能骗楚姊姊。”
“哎哟!”有这种主人,她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很诚实。”楚猜雾笑了,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很开怀的笑,看来,要与风林儿这样的女孩为敌是绝对不可能。
“做人本来就要诚实,身为主子的如果都做不到,那白子跟黑子就很有可能也会骗我。”风林儿一脸理所当然。
“我不会!”
“大王,你想太多了。”
黑白两子一听主人将矛头转向自己,赶紧表示忠贞,差点打算切腹以示清白。
不曾有过其他姊妹的楚清雾,感染了她们深厚友情的流露,不仅露出羡慕的微笑,而且还主动地开始话题。
“你想你娘吗?”心里头,她已认定她是师父的女儿,她的妹妹,对母亲的思念应该和她一样。
“想!”风林儿点点头,但一转眼却又露出十分气愤的表情。“但也很气她。”
“为什么?”楚清雾被她的怒气吓一跳,想亲娘是正常的,但她为什么又会气成这样?
这一问,楚清雾更震惊,从未看过风林儿掉泪的她,这会儿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串串泪珠从她明亮的眼眶中掉了下来。
“大王!”黑、白子吓呆了,她们也不曾见过主人这样落泪的样子。
“林儿……”楚清雾接不上话,直觉发现这个乐天开朗的女孩并不像外表一样快乐。
风林儿让泪水继续掉,没伸手去擦,却也没嚎啕大哭,只是语带哽咽地细诉着放在她内心十六年的伤痛。
“我气她,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要我,为什么要抛下我自己离开,爹说他会帮我找回娘,但十五年了,娘还是没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丑了,她看得生气?或是一开始就讨厌我的存在,所以不想要我?楚姊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娘为什么不要我……”
泪水糊了她秀气的脸,却也雾了楚清雾的眼。
“大王!”黑、白子手足无措,忙拿着手绢帮她擦拭眼泪,两人眼眶也跟着充满泪水,原来快乐的主子心底也埋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苦。
“林儿……”楚清雾无言以对,这次,她完全相信了,林儿确实是碧莹师父的女儿,风冽不可能没事让亲生女儿受这种相思之苦。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给这对母女这种折磨,明明活着的两人为什么要受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你娘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不知该不该说出事情的始末,该不该说出是有人硬生生拆散她们母女俩,她们的悲剧其实是某个人一手造成……
但,她还没找出当年真正的破坏者,万一,事情不是像她推测的那样,那又该怎么办?
盼母亲盼了十多年,到头来却盼到一堆白骨,听到这消息,林儿承受得了吗?罢了,她决定先隐藏事实。
“什么苦衷?”风林儿很想知道有什么苦衷会让一个女人忍心抛夫别子十五年。
楚清雾苦笑一记。“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相信天下绝对没有不要自己亲生儿女的父母,就像我……”
“你?!”风林儿抹抹泪水鼻涕,转眼间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
“嗯,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放在一个远房表亲家的门口,连爹娘的长相都没见过。”像描述别人家的事情一样,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希望藉此化解她的悲伤。
“楚姊姊……”风林儿果然止住泪,深怕她的眼泪会让楚清雾更伤心。
“傻丫头,世上原本就有很多可怜的事,更有许多无可奈何,我相信我的父母一定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抛弃我,我并不怨他们。”
“楚姊姊……”风林儿好佩服她的坚强哦!“你别难过,我只有偶尔才会伤心,现在我不伤心了,你也别伤心,其实严格说起来我比你幸福多了,有爹,有芳姨,以及黑风寨所有人的疼爱,而你,却只能寄人篱下。”
“你懂就好,有时候惜福就是唯一的安慰。”拍拍她的手背,她宿命的做了结论。
“小姐,擦把脸吧!”黑子适时的递给风林儿一条沾水的毛巾,刚好中断哀愁。
风林儿接过毛巾,对着黑、白子露出满足的微笑,幸福地说道:“其实,我还有一项比楚姊姊更幸福的事,那就是拥有你们两个。”
“小姐!”一句话,听得黑子感动得又哭了起来,白子眼眶也红了。
“对了,为什么她们会叫白子跟黑子?”楚清雾决定化解这份感伤的气氛,从第一天起她就好奇这个名字,这个时候正好用来改变话题。
“很好听对不对?”一听这个问题,风林儿表情马上变得得意洋洋,刚才的悲伤似乎一扫而光。
“嗯。”楚清雾点头一笑,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能说不对吗?
得到她的认同,风林儿更乐,也不管眼眶的泪水刚干,开始比手画脚起来。
“告诉你,这当然是我的功劳,白子跟黑子,还有崖奇大哥的名字都是我取的,既有意义又好听。”
“崖奇?!”不经意的一个名字却让楚清雾无端一阵心悸。
昨晚两次粗犷、温柔各有不同的接触,又跳入脑中。
风林儿没发现她神情的改变,继续自顾自地说她的。“是啊!白子之所以叫白子,是因为她长得白白净净、清新脱俗,而黑子当然就是因为她长得比白子黑罗!所以叫黑子。”很聪明吧!风林儿实在佩服自己的智慧。
“那崖……崖奇呢?”楚清雾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别问,但嘴巴上却还是不争气地问出口,对他的一切,她真的好奇。
风林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兴趣她的命名学,更乐得像中头采。“崖大哥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崖大哥他好可怜,五年前,我爹在黑风崖边的草丛里捡到他,当时他全身是血耶!大夫都说他活不下来了,后来是爹跟芳姨救活了他,大伙都说他能活下来是奇迹,所以我就帮他取名字叫崖奇,很厉害吧!”
其实她这样的灵感是来自自己的名字,听说当年老爹就是因为抱她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吹过林子,所以将她取名风林儿,还好有那阵风吹过林子,否则她搞不好就被叫“疯子”——风冽的孩子。
“他为什么会受重伤?”一个新的认识让她心惊,是仇杀吗?原来他也有过一段坎坷。
“不知道。”风林儿摇摇头,简单给她三个字。
楚清雾不解。“他没告诉你?”
“怎么告诉我,他得了失忆症,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更别说告诉我为什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