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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身却失心 page 12 作者:叶晴

  行前,文明向皇上要求:「皇上,让奴才去照顾你。」

  霍修治拍拍文明的肩膀摇头:「替我留在宫廷里留意著。」

  皇上不让他跟,文明一脸欲哭的表情。

  霍修治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还像个男人吗?」

  「文明本来就不是男人……」

  霍修治无意刺伤文明的心,他明白告诉文明:「文明,你沒看到某些反对派的老臣天天想扯新皇帝的后腿吗?我在外打战,好让他们无事可做,你则留在宫中当我的耳目,朝廷和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替我留意著,等我带著凯旋的大军回朝时,要让那些无知的老臣看到真正的老虎发威。懂吗?」

  「是。文明懂了。」他一定竭尽心力特别留意某些人。

  ☆  ☆  ☆

  皇上御驾亲征,大大鼓舞士气。但就算霍修治运筹帷幄、士气也非常旺畅,但为何五十里的疆域数天失去,要回来竟花了两个月?折损的兵将人数让霍修治脸上失去笑容。更教人无法理解的是……

  为什么打得辛苦的战役都是他骁骑营的队伍?为此骁骑营的将士不是被处罚,就是被霍帘嘲笑得七孔生烟。

  他纳闷,同为战友,理该互相鼓励,哪有落阱下石之理?

  接著,战事陷于胶著,霍修治断定他的周围必定出了内奸。

  霍修治不动声色,休战一天,一早即走遍营区为士气低迷的将士们打气。中午,霍修治和霍帘聚集两营将军们开会,重新商讨作战计画。

  会中霍帘忽然说:「臣弟有个激励士气的想法,但说出来又怕冒渎皇上。」

  霍修治说:「无妨,说来听听。」

  「臣弟大胆说了。至今我方久战无功,士气低迷,臣想若由皇上领兵冲阵,挟皇上之英勇必能折退进犯的突厥,激励我方将士战志。」

  「你叫皇上当先锋?沒这条道理!」张忠首先跳出来大声反对。

  霍修治反倒平和。他冷静地说:「只要能打胜战,我无所谓。战事拖愈久,民生就愈凋蔽,国库也会日渐虚空,这是国家和百姓的不幸。就由我带著骁骑营先攻,你则乘胜追击。」霍修治指著摊开的地图分配攻击路线和突击隘口。「就这样,今天给将士们休息,明天寅时前进,卯时攻击。」

  「半夜前进,攻其不备,再加上分兵追击,果然是好计谋。我这就去准备。」霍帘带著部将告退。霍修治要进攻了,他得赶紧送出消息。

  霍修治向张忠使个眼色,张忠会意,立刻派亲兵盯著进出霍帘营帐的人。俄顷,霍帘的副将由霍帘帐中出来,多疑地左顾右盼,然后自怀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一名骑队的队长。

  张忠接擭报告,说目标出营了,马上带一小队人马追上代霍帘送信之人,搜出霍帘写给突厥统帅的书信,信里写著他们最新的攻击计画,还有一封定国公向对方太后问候的信函。

  张忠激动得差点拿自己的脑袋撞地上的石头。「可恨!通敌之人竟然是一路元帅!难怪我们死伤惨重,他是存心要让我们统统埋在这片草原当肥料啊。」

  奸细先被痛扁出气,张忠一夥逼问进入敌营的通关密语,然后将另一封假情报奉送给敌方统帅。

  ☆  ☆  ☆

  通敌信交回霍修治手上,只见他咬紧牙关,飒飒寒芒盯著手上的通敌证物,极怒地握紧拳头重击案桌,以致放在桌上的茶水跳出杯外。

  「可恶!可恨!为了想要当皇帝,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和同胞!」

  「皇上,请为我们冤死异地的弟兄们讨回公道!」张忠和诸位将军全红了眼眶,同声向霍修治请求。

  「骁骑营的弟兄都是我的兄弟手足、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今天之前所受的委屈,明天我们连本带利要回来!」霍修治看到大夥脸上都有和他一样的决心,不知不觉将右手贴在左胸上。「为了我朝往后的安稳,我不能再仁慈了。照原定计画攻击,但是这里和这里要改变计画……」

  当霍修治声调平平地说著话时,张忠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窜逼全身,因为,皇上那双冷酷的黑眸不是他自幼认识的小王爷。

  ☆  ☆  ☆

  他们痛痛快快击溃突厥大军,突厌元帅慌张退逃,张忠捉下一脸错愕的霍帘,将他押到因他背叛而惨死异乡的同袍军冢前,在义愤填膺的将上面前公开他们祖孙的通敌书信。

  喊杀之声让霍帘吓软了双腿,霍修治当场下令将霍帘斩首。当人头落地之时,「老天有眼」的呼声响彻云霄,霍帘的党羽纷纷跪地求饶。

  霍修治令人将斩下的人头放进木箱,无头的尸身跪在坟前向永远不能回家团聚的袍泽谢罪,漫天飒飒风扬中,似有不甘心的亡魂在游定呐喊,为这荒芜的草原增添几许诡异和阴森。

  趁著斗志高昂,霍修治上马大喊:「立刻整队,彻底歼灭敌人!」

  战场上你杀我伐,残忍得令人闻到交战的嘶喊声就全身颤抖。霍修治在这一役中,利用旺盛的士气,砍下突厌元帅的脑袋。

  不管敌我,不论胜败,这片曾经青翠、适合放牧的草原,因为战争成为许多壮士的墓冢,埋著永远回不了家的父兄、丈夫、儿子和情人……

  伤痛的,总是女人居多。

  第八章

  再次凯旋回京,夹道的民众眼睛看著队伍在找寻他们的亲人。找到的,惊叫欢呼;找不到的,伤心啜泣。霍修治的脸上一直沒有半分笑容,队伍整齐踩过街道直走向紫阳殿,沉重的足音让人惊惶不安,感觉战事尚未平息。

  飘著骁骑营和征北大军旗帜的队伍浩浩荡荡立在宫殿四周。

  军队为何整齐排列在紫阳殿的广场?出来迎接皇上的皇室家族和文武百宫低声讨论。

  霍修治令跪迎的文武百官起来,然后跃下马背,直接走向定国公。

  定国公沒有看到他的孙子,脸上顿时失去血色,一身老骨头忽然都直不起来,更别说站了。

  「皇上。」定国公卖老,伸出手,盼霍修治亲手扶他。

  「哼!」霍修治阴鸷深沉地站定在老迈的定国公面前,重重哼一声。

  张忠命人将放著霍帘首级的木盒和他们通敌的书信放在定国公面前。

  霍修治尚未进殿议事,先当著文武百官的面责斥他祖孙二人的通敌罪状,削去他世袭的爵位,沒收其家产,全家老小关入天牢待审。

  定国公老泪纵横,就为了他对皇位痴迷不悟,到头来却祸及家人。他高声嘶喊孙儿的名字,忽然,「碰」一声,将头撞向地面,了断他贪婪自私的一生。

  总算结束了。霍修治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往紫阳殿进去,满朝官员对皇上此举面面相觑,并忙著跟上。

  当霍修治和一干将军走进紫阳殿时,集中在广场上的军士们整齐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些之前不服他的臣子开始畏惧他的无情和权威,元毅时代真正来临。

  ☆  ☆  ☆

  尹翠凤自珍珠被掌嘴之后,算是得到教训,也渐渐接受她无法生育子女的事实,彻悟了世事难得十全,像她贵为皇后,但不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楚花雨掳获皇上的心,却无法待在皇上身边;有些嫔圮虽然替皇上生下公主,却得不到皇上的爱。

  皇上率大军回朝,在殿外上演的下马威早就传进宫内,皇后率领嫔妃立在凤仪宫外相迎。

  多亏姑妈疼她,在皇上登位之前请忠义王点醒皇上,让她亲自抚养先皇的幼孙霍劼。霍劼虽非嫡出,但聪颖可爱,母亲染病而亡,唯一舅舅就是刚正爱国的岳御史。忠义王一提出此议,霍修治马上答应。尹翠凤是聪明人,她将十岁的霍劼视如己出、爱护有加,又每天上佛堂虔诚诵经,祈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安泰,因此得到一个「贤德」虚名。

  幸好有霍劼当桥梁拉近她和皇上的距离,因为皇上很喜欢他,一有闲暇即亲自教他功课,还要霍劼叫他父皇、叫她母后。

  皇上进来了,尹翠凤喜道:「臣妾等恭迎皇上。」

  「叩见父皇。」

  「都平身。」霍修治放下严肃的面孔,笑著定到霍劼和两位小女儿面前,拍拍他们的头顶。「劼儿长高不少。」

  霍劼笑了,仰头看著他崇敬的父皇。但是平常受尽呵护的金枝玉叶看到父皇战袍上刚沾到的血渍,吓得哭著纷往自己母亲怀里闪躲。让她们的母亲只能尴尬地哄骗,其中一位就是昭仪吕亿秋。

  「皇上,卒苦了。臣妾替皇上先把战袍换下,再宣公主们过来玩。」尹皇后面带笑容上前说道。

  霍修治点头。「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众人依序退下。

  尹翠凤替霍修治解下沉重的战袍时,看到他这次的伤口,失声大叫:「文明,快宣太医进来!」

  「是。」

  「文明。」霍修治将文明唤住。「一点小伤,毋须大惊小怪。怎样?」

  文明看到皇上询问的眼色,提著嗓,笑著说:「皇上洪福,天下太平。」

  「这道伤口明明好长,你们一个说勿大惊小怪,一个说皇上洪福,我实在不懂你们。文明,小心伺候皇上沐浴,我出去了。」尹翠凤浅笑著,捧著皇上换下的战袍交给珍珠仔细清洗。

  珍珠默默接过溅血的战袍,皇后叹了口气。

  「过去,我一直相信修哥是英雄,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皇帝,我沒有看错。但是当他穿著这件沾血的战袍谈笑自如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忽然畏惧他。珍珠,他愈来愈不一样了。」

  珍珠笑了笑。自她被当时的殿下处罚后,她已经不敢再存非分之想,皇后天天诵经拜佛,她在旁边服侍著,仗势欺人的个性收敛掉了,并且尽量不在皇上面前出现。

  ☆  ☆  ☆

  元毅十年,天下太平,国库丰盈,民生富庶。

  霍修治是老百姓口中的好皇帝。

  这几年来,皇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扮成平民,带著张忠和文明混到市街听老百姓高谈阔论。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他政绩,可比在御书房看大臣用文字堆砌的奏章来得快又真实;老百姓背后夸皇帝就是简单的一句「好皇帝」,可沒像奏摺里面写的内容,全是肉麻无趣的逢迎文字,但老百姓骂起皇帝来可也句句辛辣,奏摺看了十几年,老百姓说的话,那些大臣们打死也不敢拿来用。

  ☆  ☆  ☆

  潺潺溪流声来自层林灌木茂密的枝叶下,鲜花盛开的原野,有农人在耕作、童子在牧羊,一只小松鼠,捧著一颗比它的嘴大上几倍的松实,撑起后腿,张著黑豆般的眼睛好奇看著一位活泼的十七岁美少女跋足狂奔。

  在大夥带笑的注视下,娃儿奔进绿茵山庄的厨房,熟练地从灶上端出保温著的药,双脚平稳迅速走进书房。她一进去,什么也不管便抽走楚花雨手上的笔,合上她的帐册。

  「姐姐,别累著,趁热先把这碗药喝了。」

  「娃儿,你管姐姐管得太凶了。」楚花雨忙著找另外一枝笔,不理一旁监督的少女。

  娃儿合上她的薄子,鼓起腮帮子说:「看你喝下我才离开。听话,快喝。」

  「好会管我,到底谁是姐姐?」楚花雨笑著伸手轻捏娃儿的粉嫩脸颊。

  「你啊!所以我才要照顾你。」娃儿撒娇地搂住楚花雨的肩膀。「而且我也习惯照顾你了。不吃药,我去告诉师父。」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被楚花雨捡到、小嘴里只会卜卜的娃儿,现在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花样少女,娇俏动人、天真活泼,早成为绿茵山庄的宝贝。楚芸娘让娃儿叫楚花雨姐姐、叫她师父。奶娘则在五年前,于睡梦中去世。

  绿茵山庄在楚芸娘和楚花雨努力经营之下,格局已经超过先代,不只药材商,连京城的香粉铺都指定来这儿采买香油、香膏原料。

  而娃儿自懂事起就抢著要照顾温柔又漂亮的姐姐,尤其秋冬和冬春季节交替之时,姐姐最容易犯心疼,而负责煎药,按时逼姐姐喝药的人就是她了。

  楚花雨皱著眉把药喝下,娃儿马上端上一杯微甜的桂花茶让她漱口。

  楚芸娘进来,看到娃儿挨著楚花雨有说有笑,桌上还放著空药碗,她心里再度感谢奶娘把娃儿救了回来。

  楚花雨看到师父回来,上前拉著她的手说:「师父,您回来了。」

  「嗯。」楚芸娘笑著坐下,娃儿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师父,喝茶。」说完,赶紧双手抓著耳垂,让楚芸娘师徒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楚花雨轻拧著眉向娃儿笑道:「又烫到手了,让姐姐看看。」

  「都这么大了,个性还像条泥鳅,叫师父如何放心让你跟姐姐出远门。」

  「要出远门?」娃儿睁大了眼睛,脸颊因兴奋而浮上两朵健康的红云。

  「光听到出远门就高兴成这个样子,真的让她去了,恐伯会乐不思蜀,我还得花心思把她骗回来。」楚花雨双眼瞟著娃儿,故意说这些话。

  「我就是太少出去见世面才会像个乡巴老呀!师父,姐姐出门不能沒我跟著,我要盯著她吃药,还负责保护她耶。」

  「保护我啊?」楚花雨笑著摇头。「师父,您要我去哪里?」

  「京香堂故意拖欠我们一年的货款,把帐结清,往后不跟他们往来了。」

  「好啊,京香堂在京城里,我长这么大还沒去过京城耶。」娃儿跳起来,比谁都高兴。

  楚芸娘笑睑变成严谨的交代:「雨儿,办好事就快点回来、娃儿,别吵你姐姐留在京城里玩,知道吗?」

  「喔!是的。」先答应师父再说。娃儿抓著一撮头发在小指上绕。京城该不是都住著怪物猛兽吧,不然为何师父以前都不让她们上京城?要不是管叔年纪大了,她大概到嫁人都沒机会上京城逛大街开眼界吧。

  ☆  ☆  ☆

  娃儿掀起帘子东张西望,她不曾看过这么多漂亮高大的房子。

  走过这么宽整的道路,车儿一点都不颠耶,真是舒服极了!还有,怎会有这么多的人在做各式买卖?天子脚下,果真样样不同凡响呢!

  「姐姐,你以前来过京城吗?」

  这话触痛了楚花雨内心的伤痛,时间真能让人忘记过去吗?怕是不见得。

  楚花雨很快回答:「沒有。」

  「那你怎都沒兴趣看?真的好热闹耶!」娃儿一直被外面的景物吸引。

  「每个大城市都一样,沒啥好看的。你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觉得所见的样样都稀奇。」楚花雨轻轻淡淡地说。

  又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了。娃儿就是要逗笑姐姐:「人多得像河里的鱼群哪。姐,看哪,那些大姑娘和大婶们打扮得像过年一样。哇,好富丽堂皇的头哦!两支横长出去的角撞到轿门了。」

  楚花雨探头往外看,哪有横长出去的角?是人家千金大小姐头上夸张得过分的发簪。楚花雨笑著将娃儿的头拉进来。「说话别得罪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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