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肺部就像所有空气被抽光一样,太阳穴抽痛得让他想吐。罗云天突然抱著路边的公车站牌,手压著胸口大口喘气,不再在乎吴民达就在他後面。
吴民达跨下摩托车,边走边取下头上的安全帽,大声讥笑罗云天:「罗云天,你只有这点能耐吗?我好失望,本来以为可以捉到一个像男人的坏蛋,结果呢,是老远巴巴地穷追一条老狗!」
吴民达不是只显著洋洋自得,他太了解罗云天的奸诈了,所以在消遣罗云天的同时,他的双眼如老鹰般地将周围环境扫视一遍,然後炯亮的黑眸发现一面竖在弯路上、给转弯的车辆注意行车的大型凸透镜。虽然光线和距离让他无法看到罗云天狡黠善变的眼睛,但吴民达天生的敏锐直觉却晓得罗云天正想利用那面镜子,不用转头便可达到窥视他的位置,计算他们之间的距离。
吴民达心里发出冷笑。这才像这个枭雄的个性,除了狡猾凶狠,也很骄傲,不可能草草就向他投降。
从第一次听到吴民达这个倒楣的名字,他们就变成仇敌,每次不幸相见,一定非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这次是最後一次了。
罗云天呼吸渐渐平稳,吴民达的讥讽让他恨不得枪里还有子弹,他一定乐意在吴民达身上打出一个狗字;不过,把同样的字用刀子刻在吴民达俊帅的脸上,同样也能舒平他满腔的怒气。罗云天的手悄悄摸著他的刀子,精钢打造的利刃冰冷而锋利,常常在最後关头发挥作用,替他解围。
罗云天恢复一点信心,冷傲地说道:「不到最後,不知输赢。」
「时间由我决定,这一刻就是最後。」吴民达说完,迈步向前,用力走出声音。就在同时,罗云天脸上闪过一丝很淡的笑容,突然转身向吴民达射出飞刀。
吴民达早就提防著罗云天的最後招数,当银亮的光芒自罗云天手上飞出时,他早就准备好等著了。吴民达利用手上的安全帽打掉射向他的飞刀,接著礼尚往来,反手回送一支同样的给罗云天。
[这支还你!」
罗云天没想到吴民达竟然能躲过,同时还射伤他的大腿,他很有气魄的没有哼出声音。
吴民达还给罗云天的,是罗云天害他去住院开刀的那支飞刀。吴民达冷笑,上前又把它收回来当纪念品,在罗云天双手抱著受伤的腿时叹道:「有时候真恨自己当警察,有仇不能报。罗云天,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虽然无法像你这样冷血无情,每次出手只对准别人的心脏,不过能亲手把你抓回台中看你被判死刑,我也就能忍受这分不公平了。」
「可惜上次被你闪开五公分,不然今天你就无法站在我面前吠叫了。」罗云天不相信吴民达掷刀的技法竟不输他,嘴里开始乱骂。
吴民达上前用贴著正记标志的安全帽狠狠击向罗云天的下颚。谁叫你烦得老子心情烦躁!这回罗云天嘴角出血,痛得跪到地上。吴民达说:「这是我替贞子打的。」然後吴民达就把罗云天的手反转背後铐上手铐。
「表演得真好!」
後面有人鼓掌叫好。吴民达回头寻找观众,原来严力宏、黑拓和接到报案的两辆巡逻车,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待在他後面。吴民达把狼狈的罗云天拉起来,用力推进警车里。
吴民达的官阶较高,他交代开巡逻车的警员:[这个人叫罗云天,是杀警的烟毒重犯,今晚先暂时拘留贵所,明天一早我就将他押回台中。」
「是!」
吴民达看著两辆巡逻车一前一後押送罗云天,终於放松地叹口大气。黑拓过来鼓励地拍拍吴民达的肩。
「阿达,你还好吧?」
「终於告一段落了。多亏你们,当时才没有被罗云天的烟幕弹炸乱了方向。贞子和欧阳呢?」
「都没事,就是担心你。阿达,这次做得漂亮。」严力宏当时的确有点担心阿达激动之下失手把罗云天杀了。
「我不想让贞子守寡。」吴民达开心地笑了。「我们最好也跟上去,把罗云天送进监狱里大家才能真正放心。」
他们上了黑拓的车子,车子往前开没多久,就看到两辆闪著红蓝灯的巡逻车停在路边。吴民达跳起来喊:「那不是刚才戴走罗云天的车子吗!」
黑拓俐落地把他们的车子停在出事巡逻车的旁边。果然没错!只是罗云天失踪不见,刚才四位警员中一位受伤,一位留下照顾伤者,另外两位正在小心追捕。海风强劲,海涛来回冲击著岩壁,引起很大的回声。幸好还有月光,否则黑暗中一不小心就有落海的可能。
「你们回来!」吴民达大声把在追捕罗云天的警员先叫回来,然後问留下来照顾同伴的警员:「他的伤要不要紧?」
「头和胸撞到车门,头顶流了血。」
「要不要马上送慈济?」吴民达蹲下来看他的伤。
「我不要紧。」受伤的警员按著头上的纱布摇头。「大都市来的犯人都好狡猾。」
吴民达看著这位年轻单纯的原住民警员。
「他用什么计策让你们停下来?」
留下来照顾伙伴的抢著回答:「假死。」
「啊!」吴民达、严力宏、黑拓同时因听不清楚,而发出「啊」的长音。
「巡逻车开到这里之前,罗云天就一直说他有心脏病,他喘不过气,到这里时他突然往前趴倒,我们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以为他真的昏死了,就停下车准备对他进行急救,没想到一解开他的手铐,他陡然攻击正要救他的警员,然後跳起来往那边跑了。」他指的方向正好走回那两位去追罗云天的警员。
「罗云天什么时候练成了龟息大法?」黑拓听完,嘴上开著玩笑,双眼和一旁不讲话的严力宏一样,看著崖边任何可疑的影子。
黑暗中看不到吴民达一张脸森黑得像包公。吴民达问走到旁边的警员:[这是哪里?」
「父不知子断崖。」
「好了,现在你们分开站到车灯後面不要动,和我的同伴一样睁大眼睛,仔细去找任何会动的东西。」
罗云天听到吴民达把寻找他的警员叫回去,他趴在地面,小心抬头看对面的情况。时间对他不利,时间一久支援就到,同样天亮了他也逃不掉。
崖下浪声隆隆,跳海不是上等的计划,幸好车灯照得到的范围有限,他还可以趁暗先离开这里。罗云天细想,已经看好下个落脚点,耐心等著天上的乌云飘过来替他挡住月光。
四周忽然变暗,吴民达眯著眼,看一下不该飘来碍事的乌云,当他缩回下颚时,正好让他看到一条奔窜的黑影。哈哈!那影子太熟悉了。
吴民达向奔跑中的黑影怒吼:「罗云天!」同时间,夺下他身边警员的枪,朝著天空开了一枪。
罗云天听到吴民达的喊声和枪声,心里惊惶万分,跑得更快。吴民达利用乍现的月光,瞄准黑影,屏息朝目标射击,直到子弹用完。大家都看到黑影倒下,然後又爬起来跃下太平洋。
海浪声很快又盖过所有的声音,大家小心上前往崖下看。当地的警员摇头保证:
「底下布满尖锐的巨石,他中枪後跳下去,一定没命。]
时间又晚地形又险峻,支援的警到了之后,也只能利用微弱的手电筒随便找找。离日出不到两个小时,吴民达下令说等太阳出来再继续搜寻。然后,他垂头丧气地走回车子,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香烟,默默点燃。
[阿达,放轻松,罗云天这回活不了了。]黑拓打开车门,双脚踩在地上,身体向外坐进椅子里,看着他一直没机会停下来欣赏的夜空。
[要是又有万一呢?祸害遗千年哪!]吴民达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真恨他再次让罗云天在眼前消失!
严力宏拿掉阿达的烟。
[一千年就一千年,难道我们会比他短命?我们都要休息一下,等太阳出来,大家才有精神下去找人。]
※※※
欧阳娇容带著花玉贞住在垦丁的警光山庄。听说罗云天被阿达捉到,两人同时露出开心的笑容,期待和阿达会面时要开香槟庆祝。但,随後跟著罗云天跳崖逃走的坏消息,花玉贞马上脸色苍白昏倒了,幸好欧阳娇容站在花玉贞身边,正好将她接个正著。
「贞子。」欧阳娇容叫醒花玉贞。「我话还没说完咧!阿达和严法官还有黑拓他们要留下来寻找罗云天,他叫我们先回台中,还交代要你打电话回家向你父母报平安。阿达说他们很担心你。」欧阳娇容想想,瞪著眼取笑贞子:「贞子,阿达是不是把我的唠叨学去用在你身上了?」
「嗯。」她才担心阿达。花玉贞轻轻模著欧阳手臂上的纱布,皱著盾问:「欧阳,女人当刑警的不多,你未婚夫不会担心你在外面受伤什么的吗?」
「当然会。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工作!贞子,阿达真的在捉到罗云天之後决定辞职不干了。」欧阳娇容突然想起阿达昨天在车上很认真说过的一句话,立刻向花玉贞求证。
「是啊,他当警察我替他觉得委屈。拼死拼活不说,那些自私自利的高官还不要脸的扯你们後腿。」
欧阳娇容想到好几次被人牵著鼻子走,有意见也不能大声表达,不禁喟然长叹。
「没错。不管我们心里充满多少正义,到头来还是沦为有心为恶者的棋子。想想,回去後我也该辞职结婚,然後陪我老公到国外进修,自己也顺便拿个法学学位,说不定,将来回来从政,参选立法委员,就可以有什麽讲什么。」
「好啊,我一定投你一票!」
「谢谢。哇——呵!」欧阳娇容打了一个豪爽的呵欠。「贞子,睡了!我累死了。」
花玉贞体贴地把灯关掉,在黑暗中一个人甜蜜地想著赶来救她、无比神勇的阿达。
※※※
花玉贞和欧阳娇容回台中的那天晚上,严力宏和黑拓有事先回来,他们告诉贞子依他们的直觉,罗云天百分之九十死定了。
「可是,贞子,阿达说罗云天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可以活下来,所以百分之九十还不够,他要百分之百确定,坚持没找到尸体他不放弃。」黑拓一口喝乾平婆的茶。「好喝!力宏,我先回公司,阿达那边有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
「阿达这次真的很固执。」连严力宏都对贞子这么说。
花玉贞每天等著吴民达回来。第四天近傍晚的时候,她才看到一身疲累的吴民达走进客厅。
「阿达!」花玉贞飞身扑进阿达怀里,久违的他,连身上的汗臭味都变成香的。
吴民达双手紧紧搂著贞子,用很对不住的声音说:「贞子,对不起!」
「为什麽向我说对不起?」
「我想罗云天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体捞回来,好向你交代;如果确定他死了,你以後就不再作恶梦了,没想到,忙了好几天——」吴民达叹了口气。
「忙了好几天怎样?」严力宏问。旁听的人似乎比花玉贞更有兴趣。
「只捞到一具全身腐烂、无法辨明的尸体,我把他运回来了。」花玉贞听到这里,忽然开始感到恶心头昏。
「阿达,你发神经也要有个程度,把一具来路不明的尸体运回来吓人啊!你要把它放在哪里?!」向来最冷静、最能控制脾气的严力宏突然放声大吼,连静静站在一旁的平婆都被吓了一跳。
「我向上面报备好,就直接把它送到你家开的殡仪馆。」吴民达心疼地看著苍白憔悴的贞子。「我要保存它,直到能证明它就是罗云天。」
谁想得到这一保存,竟然就是一千零二十天!而且是由一位走错行的化妆师及一位立志当法医的医学院高材生搞定的。
「严法官,阿达都是为了我!我跟你赔不是,请你不要生阿达的气。」花玉贞轻声轻语地替阿达说话。
罢了!严力宏深吸口气。如果花玉贞需要这样的证实才能放心,严力宏能够容忍,所以对吴民达向贞子表达爱意的方式没有意见,但是平婆可忍不住了。
「阿达,你想继续站在我的客厅里的话,就马上上楼去给我洗澡。贞子,记得拿一整瓶的香水倒进他的洗澡水里。真是!情人眼里榴莲都可以变香瓜。」
花玉贞轻轻吸了一下,找到她忽然恶心头昏的原因,她赶紧捏著鼻子,笑著推开吴民达。「阿达,你真的好臭,快点上去洗澡!」
吴民达被拖上楼洗澡前,严力宏跟他说:「阿达,罗次长四天前暴毙,家属拿到死亡证书两天内就将尸体火化,今天一早带著骨灰移民到国外了。」
「我看他是为了逃避丑闻案自杀的。」平婆在瞪了,吴民达说完赶快上楼除臭。
※※※
吴民达很幸福地抱在浴缸里让贞子替他洗澡。花玉贞跟他说:「阿达,我很感谢严法官和平婆照顾我,让我住在这里,我想罗云天暂时不会困扰我了,我有自己的房子,应该搬回家去住。」
贞子说的没错。罗云天的威胁已经解除,就不能再厚著脸皮把力宏家当成旅馆,何况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是和贞子讨论婚姻大事的时候了。
吴民达按住贞子的手。
「贞子,找个时间,我们正式去拜访你父母,向他们提亲好不好?」花玉贞沉默地继续为阿达按摩。「贞子,你怎不回答我的话?」吴民达回转身体时浴缸出现大大的漩涡,甚至水都溅到花玉贞的衣服上了。
「阿达,人言可畏,你忘了有许多案子和我有关,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宜讨论婚事。」花玉贞搓著手上的泡沫。
讨论这麽严肃的问题,吴民达可不希望贞子心不在焉地玩著脆弱的泡沫,他把她的手拉进水里。
「只要我不当刑警,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还你清白。」
「我了解你的心意,所以我们结不结婚并不重要。有人说结婚证书唯一的用处是拿来办离婚的。」花玉贞双手顽皮地把阿达的胸膛当琴键弹著。
「难道你不担心我们有小孩?」
花玉贞点头。
「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幸好我再仔细想一想!上周是我的安全期,从垦丁回来以後我开始吃避孕药,本来还想说,以後如果我不想吃避药就要你戴保险套。」花王贞说完笑著,妩媚地掬一手水往阿达头上淋。「现在我下定决心了,还是每天乖乖吃药,那就不怕你在保险套上搞鬼了。」
「你是不是嫌我穷,怕我将来养不起你?」吴民达恼怒地看著贞子。
花王贞听到阿达的问话,双手停止不动两秒,然後手指又开始弹著阿达的胸膛,嘴里轻轻哼著结婚进行曲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