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出国到境管局一查就知道。」吴民达否决欧阳的烂主意,忽然又有所领悟地看著花玉贞。仔细想想,欧阳这个主意可用,原本挂在吴民达俊酷睑上的烦脑变成笑容,他说:「贞子,不如你真的出国避祸,然後我放假风声引罗云天来找我,等你回国,一切都解决了。」
[台湾的老百姓要是都像你这么乐天,我们就不用担心飞弹和失业率,说不定治安也会好许多。」花玉贞受不了地白他一眼,尖酸刻薄的话声中带著浓浓鼻音。
同样是女人,欧阳娇容懂得花玉贞的心,尤其听到贞子委屈的鼻音,她都要心疼了,她背後那只大笨牛实在比梁山伯还笨!
当司机的欧阳忍不住插话进来:「阿达,我真是不想说又不得不说你几句。你还不懂吗?贞子只相信她信任的人,那人就是你。所以她宁愿为你当台佣,因为知道你这只笨牛就在她的周围,她才会生出对抗敌人的勇气。再说,警察是人民的保母,你家让她住一下,房子又不会垮掉。」
「我家你又不是没来过,王老五的家像猪窝,乱七八糟连你都嫌。」现在变成吴民达和欧阳在争论。
「说的也是。贞子去住你家搞不好又要沦话台佣。贞子,由你选好了,住他家还是我家?」
「阿达家。」花玉贞故意忽略阿达的表情,她接著说道:「欧阳,你快当新娘子了,所以我不想连累你,罗云天对敌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欧阳娇容勇敢地对花玉贞笑道:「我是刑事警官,早就要有这种觉悟。」
「不行,要记得有一位爱你的男人,正引颈企盼迎接穿著白纱的你,脸上带著娇羞幸福的笑容走向他。如果我非得要死,我绝对不想把你拖下水。」
花玉贞真是善良,欧阳娇容无法和她争辩,不过警察鸡婆个性在这时发作。
「贞子,愈了解你就愈觉得你其实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你要是能早点学会为自己未来打算,不要有那些不良纪录,凭你的聪明和姿色,一定可以当个受人宠爱的豪门少奶奶,不用像现在,连想要住进“狗窝”都得等“狗”点头。]
花玉贞抿著小嘴不说话,心里发誓:要是再听到阿达拒绝推拖的话,她就死心回自己家住,也不用派警察来保护她这位证人了;总之未来是福是祸,她听天由命。过去她曾经历过种种危机,还不是苟活到现在。
和一个女人争辩会去掉半条命,两个女人正好要了他的命。吴民达放弃原则,把骂人不带脏字的欧阳当苦力使。
「男人婆,既然车子都开到我家了,你就下车把我们的行李提上去。」
花玉贞惊喜地转过头来看改变心意的阿达。吴民达听到欧阳刺耳的笑声,借开车门巧妙地避开花玉贞的凝视。
「等我扶你。」花玉贞看他不方便地挪动身体,赶快下车到另一边扶他。
欧阳娇容欣慰地看著他们走过,心里想:好一对金童玉女,然後认命地扛起花玉贞的大包小包。
第七章
欧阳娇容在吴民达伤假期间,往来警察局和阿达家,看到被花玉贞整理过的屋子焕然一新,对她的贤慧忍不住大加赞赏。
「原来狗窝用心整理也可以住人。」
吴民达把水杯重重放在欧阳娇容面前,欧阳娇容很有度量,不和态度欠佳的主人家计较,说了声谢谢,拿起晶亮的玻璃杯放在眼前,双眸顽皮地透过玻璃杯上下看著阿达。
「来你家第一次不必找免洗杯,而且还喝得到开水。请问一下,替你打点房子的功臣在哪里?」
「在我房里睡觉。」
啥?欧阳娇容头皮一阵刺麻,甚至把刚拿到嘴边要喝的水泼到脸上。「阿达,你和证人睡在一起——」
欧阳娇容脸弯向抬起的手臂,用衣袖当毛巾擦脸。
没想到欧阳这么不经吓,吴民达故意不说清楚。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住院时,我们不是一直睡同一间房?」
「呃……这个——你那间病房算是公共场所。」
「欧阳姐姐,」欧阳娇容听到娇嗲的叫声回头。花玉贞素著一张脸,很高兴地从阿达房里快步走出来。「自从我伤了罗云天以後就不敢一个人睡觉,所以拜托阿达让我睡在他的附近。」
睡在他的附近?那不就是地板上?「你是说,阿达让你睡地上!?」这个男人有够没风度!欧阳娇容的声音不觉突然拔高,而且开始挽起袖子。
吴民达两道浓眉正准备打结时,花玉贞赶忙以教人酥软的声音平熄欧阳的怒火。
「欧阳姐姐,你别误会。阿达是个君子,他坚持让我睡他的床,我想他是受伤的人睡地板怎会舒服,两人让来让去让到半夜,最後我们各退一步,就在床的中央绑一条绳子,绳子上面晾一条床单,一人睡一半的床。」
[还真浪漫。」欧阳娇容好不容易了解,故作惊讶状地取笑他们。
「我说“欧阳小姐”,你也挺无聊的,竟然专程来关心我们怎么睡觉。我要你放的风声、注意的事到底办了没有?」
欧阳娇容把吴民达拉到一旁,声音压得低低地问:「阿达,我是有依你的话去做,不过你销假回去上班,那贞子怎么办?」
「我想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送到严力宏家。」
「严法官家!那你对贞子说了吗?」
[还没,我就是在等你来告诉她。」吴民达有经验,每次叫花玉贞做她不愿去做的事情,一定要浪费很多口舌,而且最後都是他败阵。
[喂,这事是你决定的,为什么要我告诉她?」欧阳娇容才不想当恶人。
花玉贞看他们交头接耳,间或又听到她的名子,她扬起柳眉,晶莹的眸子惶恐地看著他们。
「有事请直接告诉我。」
「你说。」欧阳娇容把阿达推向贞子。
花玉贞耐心等著。吴民达笑著说:「是这样,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但是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又不放心,所以,等下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我送你到力宏家。]
「你出去我把门锁起来就好,我可以一整天不出门都待在房子里。」花玉贞不想离开阿达。她愿意替阿达做任何事,只要每天看到阿达她就安心。
「你真是麻烦。难道就不能让我清静、听我一次?」贞子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但,吴民达不想让一切计画因花玉贞而改变,所以口气和脸色都很难看。
「阿达,」欧阳娇容自阿达背後扯动他的衣服。「慢慢说,你这样粗声粗气的,贞子会以为你在赶人。」
「我本来就是这麽粗鲁,这阵子为了她,连在自己家里都不得放松。我真累!」吴民达用力搔乱头发来表示他有多烦。「你听到了没有?」
花玉贞长这么大,被人送来送去是经常,被赶倒是第一次;对吴民达一直委曲求全的她终於觉悟,用平直的声音说:「我去整理行李。」
「欧阳,你看到没?对“证人”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出院时,因为你的游说和我一时心软,答应让她住在家里就是个世纪大错误。」这是花玉贞关上房门时听到阿达洋洋自得向欧阳说的话。
这些日子,阿达对她的用心和付出视而不见,她仍是他眼里一个公事公办的证人,对这样一个无情的人,花玉贞感觉已经麻痹,胸口不再觉得心酸难受,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再次下定决心,不再厚颜缠著阿达,她要在阿达和她之间拉开海洋般的距离。
花玉贞很快便提著她的行李袋走出阿达的房间。
「好了。」
「这么快!」不只欧阳娇容,连吴民达都很意外。
花玉贞的眼神不再融入热情,嘴角冷淡地笑了一笑,心灰意冷地说:「没有什么东西,如果有忘记带走的,请替我丢掉。」
花玉贞不再低声下气地回应;平时被花玉贞宠惯了的吴民达难以适应,一时错愕地愣住,两眼傻看著陌生的贞子。
「贞子!」欧阳娇容也忍不住担心地叫她。
「欧阳姐姐,谢谢你的照顾。再不走天要黑了。」花玉贞低声催促,她吃力地提著自己的行李先走出门外,表明急著想离开这里。花玉贞眼眸里有一种看不见的悲伤和坚强,过去她没有依赖过任何人,将来也不需要。
「哎唷!吴民阿达先生,你为什麽对一位温柔的小姐说那些没营养的话?你知不知道你伤了贞子的心!」欧阳娇容跺脚,用力瞪著阿达。
吴民达无法解释自己胸口为什麽突然闷闷的,仍以一副大男人的口气向欧阳娇容说:「说就说了,我现在心里只想著罗云天。你不走就留下来替我看家。」
欧阳娇容叹口气。
「阿达,你会後悔。走吧。」
※※※
经过重划的南屯区,过去用来耕作的一畦畦绿色稻田,现在几乎都盖满新大楼新别墅;过去辛劳的农民,现在过著住有华厦,出门有车的生活。这里早就变为中部地区新兴的富裕之地。严力宏的家也在此区,欧阳娇容这次算是为了保护证人花玉贞才能进来,她大开眼界地欣赏精心设计的日式大庭院。
「严法官是有钱人啊?他家好像饭店。」欧阳娇容连声音都有点抖。
吴民达为免欧阳误会力宏太富有,特别向她说明:「这幢别墅地基是他祖父留给严家长孙的遗产,严力宏真的生来命好,他父亲在他调回台中当法官前,就把房子盖好等著他回来住。可惜这幢令人羡慕的房子却非常冷清,里面只住著他和管家的平婆;他的父亲身体不好,现在大部分时间住在日本群马,天天在著名的四万温泉乡泡澡,只有公司开董事会时才看得到他的人。」
花玉贞对周围环境只看了一眼,然後沉默地跟进,沉默地坐在严家的客厅,沉默地和欧阳及一位身材矮胖的女管家对看。吴民达则和严力宏在书房里说话。等了很久,他们才从书房里出来。
「平婆,花小姐暂时住在我们家,你带她去客房。」花玉贞听到严力宏的话,双手提起行李跟著平婆走。
贞子臭著脸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让吴民达心里怪怪的。欧阳娇容也有同样感觉。贞子自答应来严法官家後,一路上就寡言寡笑,或许贞子还在生阿达的气。
平婆帮花玉贞提著沉重的行李,还走得比花玉贞快,轻松地上了二楼。到客房,平婆放下行李对花玉贞笑一笑。
「我叫平婆,你安心住下来。」
「谢谢。」花玉贞心情复杂。几时,她又成了游牧民族?
平婆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人都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别想太多。」说完平婆就出去了。
花玉贞什麽都不想,就站在窗户边,直到阿达和欧阳走出严家她才打开行李。
※※※
吴民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算算不到二十天,他竟然就不习惯生活中少了贞子的身影,就算当成楚河汉界的床单没有扯掉,贞子也不可能躺在另一边,莺声燕语的和他说话。还有咧,以後想要吃好吃的东西怎么办?贞子对吃很讲究,谈到吃,她能画手划出地图告诉他哪一家的东西才正宗好吃。
吴民达睁著眼睛翻过身。贞子睡过的枕头上有一根长发,他伸手捡起它来看,又细又长,他幻想著贞子她那一头柔细亮丽的秀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吴民达发狠丢掉这根头发,再度翻身,决心忽略抵抗贞子留在床上的香味,努力让自己睡著。
好不容易睡著,他却在梦境里看到死对头。
罗云天站在高处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吴民达,你这辈子永远捉不到我的!」
他却额头上冒著冷汗,双手颤抖地举著枪对著罗云天大喊:
「罗云天,你把贞子藏在哪里?」
「花玉贞背叛我,背叛我的人下场都很不好。」罗云天鬼诡的笑声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罗云天,只要你放了贞子,我让你随便处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要!阿达,罗云天不会守信,他会先杀你再杀我!」花玉贞警告的哭声自远方响起,接著她颠颠跌跌地向他跑来。不料半途竟然落入罗云天手里,罗云天脸上如邪魔般的笑意更加狰狞恐怖。
看到贞子脸色惨白,无助地在罗云天手里挣扎,他觉得胸口疼痛,忽然张口大声嘶喊:「贞子!」
罗云天冷冷地看著他不顾一切冲过去,用力推开贞子,手上拿著一把连发式的自动步直指向他。他心凉了半截,但仍没停止地往贞子的方向奔跑。
「不要」贞子自地上跃起,如飞蛾般扑向罗云天。
花玉贞纤弱的身体在他面前像碎裂的玻璃一样散开,血雨滴到他身上,他却看到她向他露出无悔的笑容。
「不——」吴民达仰头发出撕裂般的痛苦叫声,然後惊醒。
吴民达至少抽掉半包菸,除了点菸吸菸,他没有其它的动作。
向来很少作梦,竟然会梦见贞子为了救他而死,贞子那最後的笑容让他惊醒。不,不只是贞子最後的笑容让他胸口郁闷,贞子落在罗云天手上时他就出吓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他会作这麽奇怪的梦?
明知是一场梦,为何他醒来仍然感到惊惶不安?是担心梦境成真吗?
吴民达不断抽菸,也不断想起贞子种种的好。他终於在尼古丁的烟雾中弄懂一件事。吴民达颤抖地按熄最後一根香菸。贞子爱他、依赖他,而他不知不觉也爱上贞子。所以他绝不允许梦中的情境真正发生。
第二天一早,吴民达忍不住就来力宏家看贞子。
花玉贞见到「吴警官」,表现冷淡客气,生疏得令人看不出来他们曾经「同居」过十六天之久。她的冷漠当然让习惯花玉贞在耳边轻哝软语、习惯面对她的娇美笑靥、习惯花玉贞服侍的吴民达怅然若失,难以适应。
「贞子,你怎么变了?」
「我最终於想通了。未来如此的不确定,我何必让自己活受罪。」花玉贞脸上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容,似乎真的不再作茧自缚、不再独自为情所苦。「希望你们早日把罗云天和他的犯罪集团消减掉,那我就自由了。]
「我们正在努力,因为电脑里的资料不完全,我们在搜证上遇到困难,所以才迟迟无法行动。」
「你说的电脑是那天我跟罗云天抢著拿的那台吗?」
「嗯。」
「你等我一下。」花玉贞忽然站起来。她回房从行李中找出一片磁片,很快又出现在吴民达面前。「那天大混乱太恐怖,几乎忘了那时我做过什么事。这是匆忙中放进口袋里的,昨天才被我想到,说不定里面正好有你需要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