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凤璇舞哑口无言,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关云宓竟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派你过来的目的,若你想伤害他、想密告他,我第一个跟你过不去!」关云宓压低了声音,「你更别以为他能忍受你在他身旁像条狗一样的四处乱转,别人也能忍受!我不管你是不是凤府的人,只要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没完!」
「你爱跟谁没完就跟谁没完,我管不著!」凤璇舞板起脸冷冷说道,「但请你明白一件事,你以为我愿意跟在他身旁吗?若不是他不肯上摺子让皇上撤了我的职,我用得著这样跟他大江南北的奔波吗?」
「他不肯上摺子?」听到这话,关云宓有些讶异,然後喃喃自语著:「这老狐狸这回怎么傻了?怎么留下这么个祸根来?」
仔细望著凤璇舞,关云宓看著他睑上的不满及忿恨,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再仔细望著他年轻的脸庞,突然心中一动,「你多大了?」
「关你什么事?」凤璇舞冷冷道,「你只要说服他上摺子就行了。」
「我?」关云宓听到这话,不禁失笑,「我为什么要说服他上摺子?更何况我说又有什么用?」
「他听你的话!」凤璇舞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听我的话?」关云宓更是笑不可抑,「他要是听我的话,六年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吗?等等!你话里的醋味很重啊,难不成……」
望著关云宓打量自己的眼神,凤璇舞浑身不对劲,「你这样看我干嘛?」
「你喜欢他?」
「你说什么!」脑中「轰」的一声,凤璇舞拍案而起,「我是男的!」
「谁说你不是男的了?」望著凤璇舞青白交接的脸色,关云宓更深信自己的想法无误了,「我还说呢,哪个男人看到我会像你这样无礼、这样不怜香惜玉;又有哪名男子会跟著另一名男子四年,半步也不离开,还无怨无悔!明明自己官居四品,却不愿给皇上上摺子,要不是喜欢他、自己想跟著他,会这样吗……」
「你——你——」凤璇舞气得再说不出任何话了,只能任自己颤抖的手高举在半空中。
「怎么?我说出你心里的话了?」噗哧一笑,关云宓望著凤璇舞,「想打我?打啊!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了会更难过。」
「你——」
「你可知我跟他是什么关系?我敢跟你保证,他绝没有断袖之癖,」关云宓吃吃笑了起来,「如果我加把劲,也许你过几天要伺候的就不仅仅是他了,你觉得你忍受得了吗?」
「无耻!」凤璇舞的脸整个白了。
「我无耻?」关云宓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们那种富家公子哥竟的嗜好你自己留著用吧,令狐不会跟著你起舞的!」
「云宓!」突然,一声低喝在内屋响起。
「令狐,不是我说你,你留下他只会是个祸根,他都多大了,二十了吧?赶紧给他找个女人吧,要不你这清白身子可就要浑了!」嘻嘻笑了起来,关云宓将身子贴到由内屋走出的令狐存曦身旁,毫不在乎的说著,「不过就算你的身子浑了,我还是会要你的!」
「别说了,他还小。」令狐存曦眯起眼。
「小?都二十多了吧?要是女子早该许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走在路上不被人笑话么?不过还好他是名男子!」望著令狐存曦脸上几乎未曾出现过的怒容,关云宓在心中暗暗一笑,「不过就算他是名男子,天天这么黏著主子,也太不像话了吧?令狐,要我说,你可别再宠著他了,再宠著他,他都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是王是仆了!」
回身就走,因为凤璇舞再也不想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了!
是,她是二十多了,走在路上是到了被人嘲笑的年纪了,但她这是为了什么?她难道愿意么?若在凤府,她也许早就许了人,也许一辈子陪著她的娘亲们,怎会受到这样的侮辱?
而令狐存曦,竟就让人这样侮辱著她、数落著她,半句话也没说!
「凤五!」一见凤五离去,令狐存曦回身就要追去,但他的脚步却在一句话後定在原地。
「你要走就走,我绝不会拉住你,但你的事我再也不会插手。」关云宓淡淡地说道,「别以为你以前救过我关家寨一回,我就非得帮著你做这种诛九族的破事!我还没活腻。」
「云宓,你需要如此吗?他就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叹了口气,令狐存曦望著关云宓,「况且你发什么癫,什么六年前我定了,明明是你赶我定的!」
「我为什么不赶你走?你的心又不在我身上,」关云宓哈哈大笑了起来,「况且我也比不上那个丫头死心眼,居然真这么傻傻的跟了你四年!」
「你看出来了?」令狐存曦突然一愣,然後笑了,「唉,我早该明白你也是只老狐狸……」
「你叫我干这档子事时我心里就在猜了,」关云宓瞄瞄内房的房门,「我说你哪有那么大的决心,居然有胆子要我把紫妃找来,做这种『指鹿为马』、『暗渡陈仓』的勾当,不过等我一看到那傻丫头的反应我就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令狐存曦似笑非笑的望著关云宓。
「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你下这种决心?还有谁能让你想定下来?」关云宓叹了口气,「看看她那性子,绝对的合你意,傻傻的、倔倔的、天真的、单纯的、古灵精怪的,也就你能收拾得了她。」
「一辈子长不大,」令狐存曦爱怜的笑了起来,「一辈子的混世魔王。」
「行了、行了,看著你令狐大人笑得这样温柔,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关云宓叹了口气,「不生我的气吧?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把她放在身边是不错,可她都多大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你们总不能这样拖一辈子吧!」
「可你也不该那样说,她还小。」
「小?二十有了吧!一个姑娘家最宝贵的青春全浪费在你身上,你忍心?」关云宓挑了挑眉,「她有几个四年任你这样挥霍?」
默默下语,令狐存曦几乎都忘了,他一直以为她仍是四年前那个倔强、调皮的十七岁少女,那个让一个大莽夫气在心中口难开的姑娘:他真的忘了,她二十一了
「对了,顺便再卖你个消息,你自己斟酌斟酌轻重。我听说八王爷最近四处派人查找你的下落,你可得多加小心。」
「是吗……」令狐存曦心中一凛,眼睛眯了起来。想不到八王爷也知道箴言的事了,看样子他动作是得快些了,「云宓,过两天你就赶紧把紫妃送往长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马上就过去。」
「有什么问题!」关云宓笑了笑,「看样子我们的老狐狸终於睡醒了,不过要不是那只有脾气的小白兔,我看你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第六章
自关云宓处离开後,令狐存曦回到客栈後一个人坐著沉思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有些微暗後,才由客栈中走出,在街道上看似胡乱的四处走著。
他是在找凤璇舞,但其实也下算找,因为他知道她会去哪里,一直知道的。
四年了,她爱吃什么、爱看什么、喜欢往哪里钻、会躲在哪儿,他有哪点不清楚了?就连自己在她心中占有什么样的份量,他都明白,因为,那是他花了四年时间,一点一滴地将自己印到她心头上去的。
这四年来,他极尽所能、却又不露痕迹地关心、宠溺著她,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放在心问,让她不由自主地常常望著他发傻,让她悄悄地将他曾经送给她的发绳都藏在衣裳内层里,让她不自觉地依赖他、信任他、离不开他……
一直以为可以将她永远留在身旁,留到一切事情都结束後,亲自带著她回凤府,向她求亲。但现在的情势却不容他这样做了,因为他身边已开始出现危机,所以他必须赶紧送走她,送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算不舍……
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令狐存曦绕过几个巷子,然後看著凤璇舞一个人坐在他曾带她来的庙旁台阶上发呆。
「凤五。」他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冷冷唤道。
早看到他了,但凤璇舞却在他叫她时,站起身来往前走,就当没看到他一样。因为她心里早憋了一肚子气,气他这么晚才来找她,气他这么冷淡的语气,更气他居然都不安慰她一下,还一副想再骂她一顿、再找人来欺负她的模样。
「你非要等我下令么?」望著凤璇舞倔强的背影,令狐存曦让自己的语气更冰冷。
终於停住了脚步,但凤璇舞却依然没有转身,只是迳自站在原地,然後听著背後的人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回去!」
「我不回去!」凤璇舞甩掉了令狐存曦的手臂,「我才没那么傻、那么不识相,现在回去打扰你们谈情说爱!」
「你发什么脾气、要什么性子?」令狐存曦绕到凤璇舞身前,「都多大了,还跟个娃子一样!」
「我就是娃子,怎么样!?」一听到他提到「娃子」两宇,凤璇舞更是火冒三丈,一转身又向前走,而这回,令狐存曦竟然没有拉住她,让她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再多哄她两句会死吗?再多安抚她两句会要掉他的命吗?好歹也在他身边卖命了四年,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下场?撞倒了陌生人他还会连连道歉,可见人羞辱她,他竟然一点脾气也没有,反倒认为她是个好使性子的娃子!
就这么又气又恨的一直往前走,直到自己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後,凤璇舞的气才稍微有些平缓,但她依然恶狠狠地说道:「走开!」
「这位公子……您能否暂且留步,听我几句话?」
「你是谁?谁让你来管闲事了?」凤璇舞一抬眼,发现来人竟不是令狐存曦,她怒气更甚的望向身前这个约莫三十多岁、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以及他身後的那群奴仆。
「请问公子是长安凤府的凤五么?」白衣男子极其客气的问著,但奇怪的是,他眼中竞有著一抹兴奋与期待,「我适才听得你身後的公子如此唤你。」
「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凤璇舞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靳华生!」白衣男子的话声开始颤抖,「你还记得我么?十年前,我曾经去过长安凤府一回……」
「靳华生?」凤璇舞皱起眉想了想,既而瞪大了眼,脸上露出个又惊又喜的笑容,「华生表哥!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要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呢!」靳华生激动的捉著凤璇舞的手,「大姨、二姨、三姨她们可好?」
「我……好久没见到她们了……」凤璇舞脸色一黯,默默说道。
「怎么回事?」靳华生皱起了眉,「她们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因为你的凤五表弟已当了我四年的贴身侍卫。」一直在一旁凝望著一切的令狐存曦终於定上前来淡淡说道。
「阁下是……」闻言,靳华生诧异地转过头去打量著令狐存曦。因为如果他没有记错,凤五一出生官衔便是四品,能让御前四品带刀去当贴身侍卫的,起码也得是一、二品级的重要官员吧?怎会是这样一个看来像个江湖术士、还满脸大胡子的落拓男子?
「对他那么客气干嘛,一个九品芝麻官!」听到令狐存曦居然还有脸说话,正在气头上的凤璇舞更没好气的说道。
「九品……」一听到九品,靳华生又是一愣,但他依然温和地笑著,「对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来说,无论几品都是贵客,请恕在下冒昧,不知令狐大人现在是否有空,如有空,能否到舍下一叙?」
「能到钱塘首富靳华生的府上作客……」令狐存曦眼光一闪,然後突然笑了起来,「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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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璇舞怎么也没想到,令狐存曦到靳府一叙後,竞将她撇下。近一个月了,都没有派人来找过她。
那天,她一点也不知道靳华生与令狐存曦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他酒足饭饱後,竞连问候都没问候她一句,拍拍屁股就定了。
难道她就真的这么招他烦吗?再怎么说现在她依然是他的侍卫啊,他怎么能这么一声不响的就丢下她?况且,就算将来哪一天,她真的下再是他的侍卫了,也还能算是个朋友吧?
还是,他当真与那个叫关云宓的女人有什么关系,不想让她在那里搅局?坐在花园里的庭阁中,凤璇舞呆呆的望著池面想著。
她不否认在这里的生活是极为惬意的,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穿著女装四处乱胞,因为靳母在临死前将凤府的秘密告诉了儿子,要他无论如何也下能忘了凤家的恩德。也因此,靳家所有人全认为,靳家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全是拜凤璇舞所赐,所以家中所有人都对她格外地关怀,还有保护。
其实她应该开心的,因为靳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还有表哥拍胸脯对她保证她一定可以很快回到长安,就更别提她终於不必再天天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自己秘密的这些事。
但是,她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就是高兴不起来。而且,不知为何,她脑中整天盘旋著令狐存曦的脸孔,笑著的、没表情的、不在乎的、开怀的……
「璇舞妹子!」就在凤璇舞低头冥思时,一个声音在她身旁柔柔的响起。
「嫂子!」凤璇舞强装出一个笑脸,然後看著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不开心吗?」任雨洁仔细凝望著凤璇舞眉头问的微皱,轻轻问道。
「怎么会……」凤璇舞连忙笑道,「在这里就跟在长安一样,我很开心的。」
「想家了吧……」轻拍著凤璇舞的手,任雨洁叹了一口气,「也是,都四年没回了,能不想么。妹子放心,你大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嫂子,我能问你一件事么——」静默了半晌後,凤璇舞突然抬起头来吞吞吐吐的说道。
「当然能啊,我们还客气什么。」任雨洁轻轻一笑。
「大哥不在时,你想他么——」凤璇舞低垂下头,很困难的将这句话说出。
「这——」没想到凤璇舞问的竟是这个,任雨洁脸一红,但还是据实以告:「我会想他……」
「想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任雨洁望著凤璇舞低垂而嫣红的脸庞,心中一动!「他在家时,我喜欢赖在他身旁,不管他是宠我、气我、还是逗我,我都开心!虽然有时我也会生他的气,但每当他出外做生意时,我总希望能化成他的随身物,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