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突然又睁开眼,让安德鲁十分不高兴。
“睡觉。”真该死,早知他会有今天,当初去台湾时应该学几句中文。
她却像是浑然不觉安德鲁的不耐与不悦,用她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我叫韩、衣、非,你呢?”
安德鲁看看时钟,思考要不要去叫服务生带个翻译过来。
“喂,为什么不说话?”虽然头又晕又重,但她说话的兴致显然很好。
“很晚了。”他按捺住性子,缓缓道。“你先睡,有话明天再说。”
不知她是突然开窍,还是怎地,匆用英文说:“韩衣非,我的名字。你呢?”
他沉默,怀疑自己听到的真的是英文,还是幻听。
“韩衣非,名字?”像是放弃,她闭上眼却还重复道。
“韩……”
“嗯,叫我韩……”她顿了顿,头转向另外一边,“热。”
她又开始扯棉被了。安德鲁叹了一口气,伸手拉高被子,顺便压住她的手。
自从懂事之后他便很少生病,或许应该说他讨厌生病,所以尽量让自己不要生病,也因此,上一次发烧卧病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让他几乎忘记发烧的感觉。
他已经记不得之前他发烧是否也像她一样,翻来翻去踢被子,明明已经烧得神智不清,还硬要说话,让保母伤透脑筋……不,这些症状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他拒绝承认自己生病时像这位小姐一样难缠。
本想喂她吃药之后便小眯一下,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安德鲁制止她踢出被外的右脚时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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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天是不是摔下床了?
一觉醒来,韩衣非一点都不觉得神清气爽,只觉得腰酸背痛得厉害,全身肌肉似乎几百年没动般的疲累。
是不是阿丹趁她睡觉时跑来压她?
韩衣非翻个身,把脸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撑起上半身,抬起头来准备起床……
这是哪里?
“你醒了。”
陌生的男音响自右侧,落地窗洒进耀眼的光芒,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光圈。
他踏前几步,轮廓渐渐清楚。
“你还需要休养,把家里的联络方式给我,好通知你家人你的状况。”安德鲁靠近床边说道。
清晨八点,他换上哈利从家里拿来的三件式西装,模样丝毫不见疲态。
韩衣非怔了怔,捏了一下脸颊,会痛,那就不是作梦了。
“呃……”
“昨晚你发烧住下,来不及与你家人联络。”安德鲁见她似乎有些神智不清,直接解释。
发现自己还保持狗爬式,韩衣非赶忙翻正,安分坐在床上。
好奇怪,她不太习惯一大清早房里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好像是这样。”她偷偷瞄了瞄四周,寻找她的衣服。“嗯,我想换衣服,你可以先出去吗?”
闻言,不见他有丝毫忸伲地扬一下眉,颔首道:“是我疏忽。十分钟可以吗?”
“可以可以。”只要你先出去都可以。
等他一消失在门后,韩衣非立即跳下床抄起整齐摆在椅子上的衣服,冲进浴室换装。
“啊啊,好黏喔!”昨天她一定流了很多汗。
好想洗个澡,可是十分钟……十分钟……她也没有内衣裤……
正抖开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韩衣非捡起刚刚掉到地上的小裤裤,那她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什么?
“不管怎样,”她自言自语安慰著自己,“内衣裤的问题总是解决了。”
十分钟呀,冲冲水就好了。
等她清洗过后踏出浴室,刚好十分钟,敲门声也很准时的响起。
“请进。”她扬声道,看看四周,不知该把换下来的衣服藏在哪里。
安德鲁听到应答才让服务生把餐车推进去。
“我叫了早餐,一起用吧!”他没问她刚刚往棉被里藏什么,从容自在地在圆桌前坐下。
早餐很丰富,火腿煎蛋、果酱吐司、生菜水果、牛奶、咖啡、茶,还有松饼麦片。
韩衣非在他对面坐下,看著桌面的丰盛早点,口水直流的同时想著,要是前面这个人不在多好?她可以吃得更多、更自在。
想归想,韩衣非还是叉了三片火腿、两块松饼、一颗煎蛋加上几片生菜到自己盘子里,还有一杯牛奶。
其实她想把大盘子里的火腿全叉到自己盘子里,不过考虑到形象问题还是算了。
“昨晚睡得好吗?”安德鲁优雅地切割盘子里仅剩的一片火腿,一边问道。
反观韩衣非,把火腿弄成一卷,一叉就直接送进嘴里。
“还好。”她含蓄地回答。
刚刚没机会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间房跟她平时国内旅游住的那种经济套房不一样,有成套的桌椅,还有夸张到不行的水晶吊饰,连浴室都有鲜花,人家砸大钱给她住这么好的房间,怎能说睡不好?
“我想……”安德鲁睨了她一眼,“也是。”
她是个难伺候的病人,让他一个晚上皱的眉比过去一个月还多。
她怎么觉得他话中有话?不过看在这么丰盛的早餐份上,韩衣非催眠自己没听到。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她笑道。
“下午会下雨。”安德鲁抹抹嘴。
“还好我有带伞。”油腻的东西解决完,韩衣非把几片菜叶嚼下肚,维持营养均衡。“球季开始了,我喜欢贝克汉,你呢?”
其实她也只知道一个贝克汉,因为他娶了高贵辣妹做老婆。
“我对运动的兴趣并不大。”他将奶精倒进茶里轻轻搅拌,然后再放糖。
“喔,运动有益身心健康。”她拿起牛奶啜了一口,瞄著眼前的男人动作流畅自然地左手托盘、右手持杯。
若是其他人做这动作,她会觉得做作,但他却显得无比优雅。
好像一幅画一样,韩衣非脑海里响起这句话。
就像是中世纪英国里头的贵族画,优雅、冷漠,周围的空气就是与常人不同。
这时她才想起,适才用餐,似乎只有她的叉盘会发出声音,铿铿锵锵的,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鄙夷或不自然的态度,或许他比她想像中的好?
她不禁脱口而出,“你打马球吗?”
“偶尔。”安德鲁望了她一眼。
韩衣非闻言点点头,他就像是会打马球的高级人种。
迅速把那杯牛奶解决,韩衣非用餐巾胡乱擦了擦嘴后起身。
“谢谢你昨天收留我。”她居高临下地望著他,爽朗地笑,“那你害我感冒的事就算扯平啦!我今天就回去,所以你也不必联络我住宿的地方了。”
扯平?安德鲁有趣地回望她,怎么他觉得自己付出较多呢?
他放下茶起身,“让我送你回去吧!”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带有一股威严。
“不必了,搭地铁就好了……”
“走吧!”安德鲁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看向她。
本还想说些什么的韩衣非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笑著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可不可以请服务生帮我拿个纸袋来?”
第五章
苏旦大学里依季节绽放的花朵娇妍地盛开著,来往的学生让这所古意的学术殿堂显得更加的生意盎然。
“韩——”玛歌划破宁静的早晨,惊起几只飞鸟。
正要踏进教室的韩衣非回头,露出一个笑容,等她跑来。
前几天的事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令她回味再三,尤其是那份丰富的早餐及豪华套房,全部不必花她一毛钱。
一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他外表的称头可以抵销他留给她入境第一天的不好记忆。
没错,看到那辆车,她就怀疑了,一坐进去更是确定这就是在她入境第一天送她到寄宿家庭的那辆车。
可想而知,安德鲁就是那个不像英国人的英国人,也是艾莲疯狂想抓住的“月亮”。
唉!真是可惜了他的俊脸。
或许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见微知著,从雨中撞倒她开始,她便没见他笑过。
他若肯笑一笑,脸部线条肯定会柔和许多,无形中也能削去一些他子人的高傲感。
韩衣非想像著安德鲁的笑容,不禁傻笑起来。
她若在那时拍他一张照片,上网拍卖,不知会有多少人来买?
“韩!”玛歌气喘吁吁地靠门站著。“不好了——”
韩衣非把发财美梦放到一边,“什么不好了?别说你把爱丁堡艺术节的票弄丢喽!我一定会叫你赔!”
明天就要出发了耶!开啥玩笑?
虽然史密斯夫妇很想跟,但非常遗憾地,史密斯先生争取的合约出了点意外,延迟了签约日,让史密斯夫妇含恨挥别爱了堡。
“才不是这种事。”玛歌拿下背包东翻西找,“咦?怎么没有?”
此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玛歌,你放我这儿忘了?”
奎洛无奈地看著表妹一骨碌的把手中的报纸抢去。
“就是这个!”玛歌刷地拉平报纸,直指醒目的头条。
巴鲁家族的新成员?!
如果她解读的没错,应该是这意思。不过巴鲁家族是什么东西?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向玛歌,“巴鲁是你亲戚?”
玛歌不悦地拧著眉,“别学英国人的冷笑话!看照片。”她食指一指,直指正中间最大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男性显然在为正要下车的女伴开车门。
“拍得不错嘛!满有意境的。”韩衣非观赏完笑道,“哪家汽车广告?”
“你还装傻呀!”玛歌瞪她一眼,“这个女人是你吧?”
“啊?!”韩衣非眨眨眼,低头再看。
真的是她?
“丽子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丽子是日本来的同班游学生。
英国小报很有名的,每天都有一堆荒谬绝伦、怪诞不经的报导。玛歌也不怎么理会报导内容,反正读起来也吃力,不过她倒是很好奇韩怎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上面写什么?”跟玛歌一个样儿,韩衣非嫌自己读来太吃力,干脆问人。
“说你是这个什么人的女人。喏。”玛歌翻开内页,“你瞧,还说你们到饭店过了一夜呢!这让我想起来,前几天你不是彻夜未归吗?”
好几张他们相偕踏出丽池酒店、同车的照片。
她喜欢看八卦,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八卦的主角,且还附照片?
看看日期,是前几天的。
“今天有后续喔!奎洛。”玛歌伸出手,另一份小报放到她手上。“嗯,把苏里大学拍得不错,我也很上相。”
韩衣非闻言更吃惊了,怀疑起自己听到的话。
“玛歌,你说的是我想的那意思吗?”
“就是那意思。”玛歌拨拨头发,“笑一个,说不定这张会上明天的报纸。”
她——被跟踪调查了?!
“韩,其实你该感到高兴喔!”为了不知在何处捕捉的镜头,玛歌露出最美的笑容。“至少上面说你是‘家族新成员’而不是说‘新欢’。”
“有差别吗?”前几天的报导?韩衣非有种“完了”的感觉。
艾莲要几天之后才会发现?一经发现,接下来她就别想有轻松愉快的游学生涯了。
看看报名,不是太阳报,只是普通小报,这代表前几天没发现的艾莲,今天及明天以后也会继续“没发现”?
不懂韩的苦瓜脸从何而来,玛歌说文解字道:“当然不同。‘新成员’代表这个什么人平常绯闻不多,所以一旦身边出现个女人,众人马上往未婚妻那方面想。‘新欢’则代表这个什么人平常很花心,女人一个换过一个,身边有女人是司空见惯的事。”
“是吗?”韩衣非抓著报纸,烦恼的模样全上了伦敦唯一的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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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报纸上那帧蹙眉怀忧的面容,安德鲁搁下右手拿著的茶,双眉渐渐聚起。
他按下桌上的通话键,“哈利,进来。”
“先生,什么事?”哈利迅速地推门进入。
安德鲁将晚报丢到桌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不爱看小报,只看泰晤上报之类,至于晚报,由于伦敦只此一家,偶尔还有些挺有用的报导,所以在他的阅读范围之内。
但这篇报导提到的事他却毫无印象,想必是不入流的小报所刊载。
哈利只瞄了一眼便知道先生指的是什么,他毫无起伏抑扬的声音道:“是前些日子从丽池酒店送韩小姐回去时的事,让小报捉到了。”
“为什么报导出来没立刻通知我?”安德鲁微怒。
那么多天前的事,他这男主角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这些不入流的狗仔队不敢朝他下手,竟转而去纠缠韩衣非。
“不重要。”哈利回答。“况且越是去否认,媒体便越爱咬著不放。”
哈利的话冷酷而直接,对他来说,这桩绯闻确实只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而且不必去理会它便会自然消失,但照片上的面容却……却是深受困扰。
短短一个雨中共步、清晨共餐的时间,他发觉她很爱笑。
呆呆的笑,出神的笑、尴尬的笑、不在乎的笑,在他眼里的她,有时笑得很不得体,该说话时不说话,只以笑容混过去。
在安德鲁的思维里,这等同逃避。
但她的笑容却令人感觉很舒服。
他不爱笑,因为笑容并不会为他带来什么实质的效益,也不会因为他的笑容而让合约自动送到他办公桌上,他也不喜欢无所目的的笑。
他懂得适时的微笑是一种礼貌,但也仅止于需要“礼貌”的时候。
别人的笑,在他眼中时常显得虚伪,让他厌恶,但她却不然。
安德鲁记起那天送她回去,临下车前她显得有些迟疑、有些为难,有些困扰地想著某事,却还是下定决心似地深吸一口气,关上车门的同时腼眺的朝他笑道:“其实你应该要常笑喔!”
微风吹过碧绿的树梢,她转身跑进那座白木两层楼建筑。
他一直在想她的话,她为何会认为他应该要常笑?
不想笑,为何一定要常笑?
安德鲁的视线落在那帧完全失去笑容的照片上,照片上的面容满满是忧虑。
不知为何,他有点担心起她。
小女孩如何适应这个城市的小报文化?
这个城市的报纸极尽挑衅、娱乐、腥膻、挑逗、刺激,毫无新闻道德可言,任何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报导都可能出现,任何人都可能成为镜头下的牺牲者,没有任何人可以免于被捕捉。
小报只在乎销售额。
每年几百件被告事件,但这种八卦文化还是继续蔓延中,而且深受欢迎。
英国,是小报的天堂。
身在英国的名人都已经习惯这种文化,但她却是个异国来的小女孩,或许还对这个莎士比亚的故乡抱点浪漫遐想。
而今全毁了。